“怎麼會沒事,張洛那個人實在…”

鄧瑛搖了搖頭,安撫他道:“真的沒事,張大人此人,雖然在刑獄上很殘酷,但他不徇私情,也不泄私憤,對誰都是一樣的,他自己也挨了,隻是他身子好,挨得時候也沒出聲,受完了還能自個走回去。”說完提起小爐上的水壺,沏好了第二道茶,倒滿一杯遞向楊婉。

楊婉接過茶道:“他不泄私憤嗎?但我覺得,他要恨死我了。”

“為何?”

楊婉笑了笑,聲音倒坦然起來,“這已經是第二次,我讓他受杖刑了,說起來,我到希望他有點人性,貞寧年間的詔獄,也不至於那麼恐怖。”

鄧瑛扶著床榻慢慢地坐下,“楊婉,張洛並非極惡之人,詔獄……也不完全是地獄。司法道上官員冗雜,關聯複雜,很多案子未見得能進得了三司衙門。但北鎮撫司不一樣,雖然,那裏的牢獄對官員們來說很殘酷,但那未必不是無勢之人的伸冤之門,是平民奴仆,聲達天聽的一條路。在這一處上,張洛算是做得不錯了。”

楊婉聽完這一番話,低頭沉默了一陣,輕聲道:“你令我慚愧。”

這一句話的言外之意,包含著身為一路堅持辯證法的楊婉,對自己的反思,但鄧瑛是聽不出來的。

他看著楊婉低頭不語,下意識地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

“怎麼了。”

楊婉搖了搖頭,抓起一顆花生剝開。

鄧瑛見此,忙也跟著抓了一顆,跟著她一道剝開。

“我剝吧。”

他說著伸手把楊婉麵前的一大攤子都收攏到了自己麵前,“對不起……”

楊婉笑著搖頭,“鄧瑛,你以前總說,我對做什麼都可以。其實我也一樣,你對我說什麼都可以,你不要總是跟我說對不起。”

花生殼子劈啪一聲破開,兩顆幹淨的花生仁落入楊婉掌中,她將手伸向鄧瑛。

“我之所以慚愧,是因為我覺得比起你,我看人太淺,我認為他對我發過狠,對你嚴苛,就是個沒什麼可說的惡人。別人也就算了,連我也這樣想,太不應該了……”

她說到最後,自嘲一笑,望向鄧瑛的手。

“你這樣的人,真的不該被這樣對待。”

這一句話她的說得很輕,鄧瑛沒有聽清。

那雙手還在剝花生,一粒一粒白色的仁兒從殼裏脫跳出來,落進油紙裏。

“什麼?”

楊婉忽然覺得很遺憾,為什麼她沒有穿越成一個男人,如果她是一男子,她一定考科舉,入國子監,最後做史官,哪怕要被上位者殺頭,她也一定要把這個人的一生,全部真實地寫進大明朝的曆史中。

“我說,如果我是一個男子,我就要做史官。”

“為什麼。”

楊婉揚起頭,“我要保護那個‘不讓為民者死’的人。雖然他不在乎身後名,但我要為他計較,為他在筆墨裏戰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