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至此處一頓,手指在膝上漸漸握緊,“所以,我希望他後悔,後悔為了我受那麼大罪,後悔為了我落到這般下場,若有來世,懇請他好好在閻君麵前陳述此生不幸,好好過奈何橋,喝掉孟婆湯,下一輩子,把我這個人忘幹淨。”

鄧瑛望著寧妃的麵容,她和楊婉很像,並不喜歡哭,難過的時候會紅眼,但總會將眼淚忍在眼眶裏。但她的話一直說得比楊婉悲哀。

鄧瑛垂下眼,輕道: “奴婢幫娘娘見他一麵。”

寧妃一愣。

“可以嗎?”

“嗯。明日午時,東廠廠衛會帶他進宮,走東安門,然後經東華門,過文華殿,小殿下在文華殿受講,娘娘可以立於文華殿西麵看一眼他,不能說話。他有刑傷在身,不會走得太快,但廠衛不能停留,請娘娘不要怪責奴婢。”

“好……謝謝你。”

她說著不顧鄧瑛阻止,愣是朝他行了一拜。

鄧瑛攙扶著她站起身,退後揖道:“還望娘娘無論如何,不要在陛下麵前露悲。南方清田還沒有結束,生死一線間,娘娘請珍重。”

寧妃忍淚點了點頭。

鄧瑛不忍再與她相對,直身辭了出去。

——

寧妃獨自立在門前仰頭平複了一陣,這才朝後殿走去。

後殿的寢閣內,楊婉剛剛上過藥,合玉正端了一碗粥喂她。易琅坐在一個墩子上翻書,

寧妃揉了揉有些發腫的眼睛,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些,“易琅在做什麼呢。”

楊婉輕輕擋開合玉手中的粥碗,“上完藥那會兒疼有些厲害,殿下拿著那本《幽夢影》給奴婢念呢。”

寧妃接過合玉手中的粥碗,坐到楊婉身旁。

“姐姐沒有保護好你,這幾日你安心養傷,姐姐服侍你。”

楊婉忙道:“娘娘,您不能一直守著我,您要去見一見陛下。”

寧妃放下粥碗,“怎麼見呢……”

她說著垂下眼,望著粥碗邊沿結出的米皮,“見了又能說什麼呢。”

“什麼都不說,就是和陛下好好地處一兩日。”

“為了以後嗎?”

“……”

楊婉失語。

寧妃看了一眼旁邊的易琅,示意合玉帶他出去吃些東西,而後方輕聲對楊婉說道:“如果你是姐姐,你做得到嗎?”

楊婉的心被這句話猛地一刺,忙握住寧妃的手道:“對不起姐姐,我太自以為是了,我不該說這樣的話,我……”

寧妃反捏住她的手,“別動別動,仔細又傷著。”

“我不疼。”

“哎……”

寧妃輕輕地歎了一聲,“你為姐姐好,姐姐都明白,隻是人非草木,都有不忍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