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答“是。”

事實上的確如此。

愛一個人,如同自囚牢獄,但從此身心皆有所依,畢竟……她實在太好了。

鄧瑛想著,輕輕推開了房門。

楊婉安靜地躺在他的床上,發髻已經鬆開,一頭烏緞般的長發散於肩頭。

她麵朝外躺著,一隻手壓著被褥露在外麵,看得出來已經換上了他的底衣。

鄧瑛輕輕地走過去,撩袍在榻邊坐下,脫去自己的鞋子,又彎腰將楊婉的繡鞋也撿齊,放在床邊。而後,他就一直在猶豫。

隻是躺在她身邊,不觸碰她,應該就不算冒犯吧,他想著,終於貼著床沿,背朝楊婉側麵躺了下來。然而人就是不能過於私近,即便隔被而躺,她的體溫仍然像一塊溫炭一樣烘著鄧瑛的背。

“鄧瑛。”

身後的人輕聲喚他。

“我在。”

“進來吧。”

這三個字聽得鄧瑛渾身一顫。

“婉婉,你就讓我這樣躺吧。”

楊婉呼了一口氣,那淡淡的鼻息迎麵撲到鄧瑛的臉上。

“你不是說,在我麵前你是一個有罪的人嗎?”

這句話的溫度和她的鼻息是一樣的。

這個世上其實沒有人有天賦準確地找到,一個具體的人,他“哀傷”的根源。

但楊婉可以找到的鄧瑛的。而且,她從不自以為是地去傷害鄧瑛的“哀傷”,她隻是溫柔地將它捧出來,捧到他和鄧瑛麵前,他讓鄧瑛試著表達,然後,一切情緒中的傷意,她來承受,她來消解,她來安撫。

“我一直都是。”

“對啊。”

楊婉接過他的話,伸手撩開被褥,“所以鄧瑛,進來吧。你不要害怕,不是別人,是我啊。”

鄧瑛的鼻腔中竄入一陣有酸有燙的濁氣。

“你怎麼知道我害怕。”

“你的手……快把我的頭發捏斷了。”

鄧瑛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攢住了楊婉的頭發,慌忙鬆開。

楊婉撐起上半身,將滿頭長發向背後一拋,淡影繪於牆,在鄧瑛眼前展開一幅模糊卻淒豔的畫麵。

“鄧瑛你聽話。”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麵上似乎有笑容。

“一直都聽我的話,你在我麵前,就不會那麼難過了。”

有罪之人,的確應該聽話。

她總是知道,怎麼勸他。

鄧瑛抿住唇,捏住被褥的一角,蓋住自己的肩膀。

楊婉卻用手肘撐著榻麵,側挺起身,把自己身後的被褥向鄧瑛擁去,繼而拽著被角,輕輕地替他掖好。

這麼一來,她的手臂就已經越過了鄧瑛的肩膀,兩人相近,她的下腋就在鄧瑛的額前。鄧瑛雖然看不見,但他感受到了來自另外一幅軀體的溫度,比他溫暖,也比他誠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