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麵說一麵低下頭看向鄧瑛的腳踝。“離明日奉天門聽政還有幾個時辰,回去歇著,好好地養養神,胡襄。”

“是,老祖宗。”

何怡賢指了指鄧瑛手下,“過來替他。”

——

鄧瑛走回護城河邊的值房。

房門是朝裏開著的,床邊的炭盆子裏炭火燒得很旺。桌上放著兩包草藥和一包堅果。堅果下麵還壓著一塊用羊皮做的暖套。做得很醜,針腳完全不整齊,隻是勉強將兩張羊皮合縫到了一起。

楊婉靠坐在他的床上,人已經睡著了。

她睡得很不安穩,下意識地抓著鄧瑛疊放在床邊的寢衣。

鄧瑛小心將東西收好,脫下身上的官服,坐在楊婉身旁,將雙腳靠近炭盆。

連日化雪,寒氣侵骨,牢獄中的舊傷一日比一日發作的厲害。

雖然已經過去兩年,刑部大獄所經種種,尚曆曆在目。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腕,想起他曾對楊婉說過的話。

他告訴楊婉,這是鐐銬的痕跡,還有他腳腕上的傷,都很難消了,雖然他一直在聽楊婉的話,好好地吃藥,調理身子,但是效果並不大。他最初雖然不明白,他並沒有做過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卻要受這樣的責罰,但是,他現在想要接受這些責罰,繼續活下去。

這些話,現在想來也是一樣的。

唯一不同的是,他有了楊婉。

他用一種在外人看來極其齷齪的方式,擁有了楊婉。

可是他心裏明白,那其實是他對楊婉的交付。

滅族,獲罪,腐刑……

衣冠之下,每一局他都在輸。

沒有人在意他的尊嚴,對他施加的刑罰理所當然,每一回都極盡羞辱的過程。

但楊婉讓他贏,讓他體麵而安心地做愛人之間的事。他不敢拒絕枷鎖,她就握著他的手,給他恰到好處的束縛。他恐懼裸露,她就準許他保有完整的衣冠,她把自己偽裝成一座馥鬱芬芳囚牢,並是為了折磨他,而是為了收容他的殘生,給他歸屬感和安全感。

在楊婉身上,鄧瑛不敢看過去,也不敢想以後的這兩年終於慢慢過去。

即便前麵仍然晦暗不明,但身後有了這麼一個人,看著他在前麵走,再坎坷的路,好像也變得沒那麼難走了。

他伸手輕輕地挽好楊婉的耳發,起身半跪下來,閉上眼睛伏身吻了吻楊婉的唇。

楊婉並沒有醒,隻是伸了伸腿,輕輕地踢了踢了被子,鄧瑛起身拉起被她踢開的被褥,罩在她的額下,試圖把自己的寢衣從她手裏抽出來。誰知她卻反而越拽越緊。

鄧瑛算了算時辰,離二更不過一個時辰。

他索性不躺了,坐在楊婉身邊安靜地烤暖自己的手腳。

背後的人呼吸平和,裹著他的被褥翻了個身,鄧瑛的寢衣也被她抱入了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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