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瑛道:“陛下並無旨意抄家,請轉告大人的家眷們,讓她們放心。”

說完回頭對覃聞德道:“跟我進去,不要驚擾到內宅的人。”

“是。”

管事的人引著鄧瑛等人穿過跨門,鄧瑛一進正院便聞到了一陣濃鬱的藥氣。

白煥的正院中幾乎沒有什麼造景,隻在院心安放著一塊青石,上麵刻著的《地藏菩薩本願經》是少年讀書時,鄧瑛親筆所寫,親手所刻。石頭前麵搭著一座油布棚,裏麵攤放著因為下雨而暫時收攏的書曬書。

管事的命丫鬟撩開厚重的夾棉簾子,側身讓到一邊。

“老爺的腿腳的都不好了,隔個幾日就要拿藥草熬水,蒸上那麼一會兒,人才能鬆快些,老爺怕一會兒出去,自己撐不住刑具會讓廠督您為難,所以才叫今早也備上,耽擱了功夫,還請廠督莫怪。”

鄧瑛低頭走進簾內。

丫鬟們便放下了簾子,白日的青光被阻在外頭,借著幾盞燈焰顫顫的油燈,鄧瑛看清了坐在掛畫下的白煥。他身上罩著一件熊皮大毛的披風,身下放著一隻木桶,一個家仆端著滾往木桶裏添,屋內潮濕,地上也凝結著一大片水珠子。

鄧瑛屈膝跪下向白煥行禮。

白煥卻擺手咳笑了一聲,“哪有審案跪人犯的道理,鄧督主起來吧。”

鄧瑛抬起頭,“我從未想過要對閣老無禮。”

白煥搖了搖頭,“你的性子我一直都知道,讓你在外麵等,你就站著等,讓你進來,你就這麼謙卑地守著禮。然而,你總要對司禮監和陛下交代吧。”

說著將手從披風裏伸出來,對家仆道:“扶我起來,幫我把鞋子穿上,讓廠衛們好進來做事。”

鄧瑛見房內隻有一個家仆服侍,便挽起袖子起身走到白煥的腳踏邊,對家仆道:“扶穩大人。”

說著彎腰取出白煥的鞋,輕道:“閣老,這雙鞋在廠獄裏不好穿,您換一雙軟舊些的吧。”

白煥道:“都一樣。”

鄧瑛沒有再說什麼,托著白煥的腿,讓他踩在自己的膝上,替他穿鞋襪。

白煥的因病浮腫,輕輕一按便起一坑,鄧瑛挪了挪自己的膝蓋,好讓白煥踩得更放鬆一些。

“閣老,我並沒有想過,要向司禮監和陛下交代。”

他說著,接過家仆遞來的綾襪,將其中一隻放在腿上,托起白煥的腳,低頭接著說道: “梁為本的案子涉及江浙一帶的倭禍,這是陛下最為介懷的,但是好在,梁案由刑部審理,最多再涉其餘二司,他們都會盡可能地修好梁為本的口供,不讓他攀扯閣老。至於我這裏……”

他說著頓了頓,“可能會動一些閣老的族人。閣老您雖從未貪墨,但家大族人眾多,難免會有管束有失的地方,我答應您,會盡量保全這些人的性命,但為保您無虞,他們的家業和家產,我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