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外麵開始流傳白煥在廠獄裏被鄧瑛折磨地命懸一線,對鄧瑛的斥罵之聲也越來越大,他們在廣濟寺外的那間宅子也被憤怒的書院學生砸地亂七八糟,覃聞德等廠衛聽說的時候已經氣得要殺人了,楊婉怕他們看見要去和學幹架,便想找清波館的人過來收拾,鄧瑛卻不讓。

整整幾日,他一點也不生氣。

仍然清清淡淡地做飯給楊婉吃,自己有閑時就在院子裏敲敲打打。

他手腳不方便,做活得很慢。

但做完之後,他會洗幹淨手,挽起袖子坐到楊婉對麵研墨蘸筆。

楊婉在整理鄧瑛近幾日與白煥的《對談錄》。試圖用一種比較現代的文本形式去記錄這兩個傳統文人的思想,鄧瑛則開始提筆寫文章了。

不過比起楊婉的從容,鄧瑛下筆之前一直在反複地讀楊倫的政論文章。

楊婉捧著臉問鄧瑛,“你以前從來不動筆的,現在怎麼這麼認真。”

鄧瑛含笑答他:“老師說他想看。”

楊婉翻了翻楊論的文稿,“老師想看你寫的,你看我哥的做什麼。”

鄧瑛道:“我已經很久不寫經論文章了,手已經生了,但子兮這幾年是越寫越好,我怕我冒然下筆,會讓老師失望。”

楊婉聽完這句話,靜靜地點了點頭。

“好,那你好好看,好好寫。”

說收起自己的筆記,抓了一把堅果,坐到燈下一邊剝一邊陪鄧瑛。

白煥在獄中講評鄧瑛的文章,聽講的人時常隻有鄧瑛和楊婉兩個人。

白煥認真而嚴肅,鄧瑛依舊謙卑溫和,哪怕這些文章沒有辦法刊行,他們二人還是在牢室內字斟字酌。鄧瑛聽得有心得時,會含笑點頭。溫暖的燭光映照著他的麵容,讓楊婉有這一種說不出的放鬆感。

如果說,楊婉在大明的自卑,源自鄧瑛的自卑。

那麼鄧瑛逐漸修複內心的這個過程,對楊婉來說,也是一段救贖之路。

文本是不會騙人的,當鄧瑛再次提筆之時,楊婉的筆記也不再隻為記錄,她自如地運用著現代的各種文體,引用,摘取,評述,貫通各種“主義”提煉她自己的觀念,她不再對“曆史的洪流”充滿恐懼,反而試圖在文本裏尋找這些無形之水的規律。

這些規律,是以鄧瑛這個人,為導引的。

楊婉抱著膝蓋看向燈下對談的兩個人。

白煥慈愛地看著鄧瑛。

“你對南方新政的理解不輸於楊子兮。”

鄧瑛向白煥揖禮,“幸得老師此句。”

白煥示意他免禮,抬頭又道:“等我身子好一些,你們可以到我家裏書房中來,我騰出地方,讓你們兩個人盡興地辯一辯。”

鄧瑛聽了這句話,垂頭應“是。”

“我能去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