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內廷的大禮尚未議定,尚儀局在迎寧妃回宮的儀製上很是猶豫。太後說得是命尚儀局迎回,然而國喪期間,哪裏又能動用儀仗。太後的意思其實是很明白的——寧妃是瘋婦,即便是為了考慮易琅的感受,暫時迎她回宮,之後也不能把她加在內廷大禮之上。

薑敏為此親自去見了楊婉,歉疚地說:“恐怕要委屈寧妃了。”

楊婉到沒說什麼,隻應道:“國喪中這般也是該的。能把寧娘娘接回來,也就是了。”

薑敏見她不為難,心裏越發過意不去,便寬慰她道:“尚儀局擬定的是二十四日這一天,雖然不能動用儀仗,但人還是齊全的。”

楊婉謝過薑敏。

二十四日這一日,大雪滿城。

楊婉撐著傘立在蕉園門前,尚儀局的人分列在兩邊,女使們手中捧著的衣衫雖是新製的,但都不是嬪妃的宮服,而是常衣。蕉園的守衛將園門打開,對楊婉道:“可由六人入內服侍娘娘梳洗,其餘人需在殿外等候。”

楊婉轉身接過女使手中的衣衫,對薑尚儀道:“我領原承乾宮的宮人進去便是。”

“是。”

楊婉挽裙跨入園門。

園門後是一叢梅樹林,此時花香正濃,豔麗的梅花如同粉玉一般,墜掛在林中。

林中夾著一條小道,順著小道往前走,越走越見花深。

引路的宮人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姑姑,人很和善,一麵走,一麵對楊婉道:“娘娘這幾年,不能出殿,偶爾會在窗邊站一會兒。我們起初以為,娘娘是想念陛下和大殿下,但後來才發現,娘娘的心是淡的。春秋之交,陛下也時常與蔣娘娘一道入園飲宴,每每那時,娘娘都將門戶鎖好,一個人靜靜地坐著。最後我們逐漸發覺,娘娘每回推窗啊,都是為了看那天上的月亮。”

“月亮?”

“是啊。”

宮人抬頭朝天上望去,“整個皇城,就蕉園的月色最美。我們以前也不懂得欣賞,還是娘娘跟我們說的,每到冬天,梅花開盛的夜晚,把那窗一推開啊,寒花冷月,冽香在側,是極風流的景致,可惜這會兒天色還早,娘娘今兒是看不見了。哎……瞧我……”

那宮人低下頭,“說得是什麼話,娘娘能回宮,以後什麼樣的景致看不到呢。”

楊婉轉話問道:“娘娘身子還好嗎?”

“好。”

宮人歎了一口氣,“願意吃東西,睡得安穩,也肯跟我們說話,就是……很少看見娘娘笑。我們之前跟她說,大殿下如今做了皇帝,她聽了也隻是點頭而已。”

楊婉沒有再說話,跟著宮人走到殿門前。

殿門上有一把銅製的鎖,冷冰冰地懸著。

楊婉抿著唇望著那把鎖,宮人忙上前道:“婉姑娘您等等,我這就打開。”

開鎖的聲音回蕩在冷清的園中,鎖扣一開,鎖鏈頓時被抽了出來,宮人躬身推開殿門,穿堂風一下子往殿內湧去,吹起了楊婉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