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手收回來放在膝上,輕聲對她說道:“我也是,好像認識了你很久很久,但你卻把我忘記了。”

婉婉將將背靠在我的小腿上。“這麼一說,好像是的。”

她說著閉上眼睛。“你說會不會有平行世界,我們真的認識了很多年,甚至還經曆過很多事情。所以你來找我的時候,我才覺得你很熟悉。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把你記起來。”

“我希望婉婉永遠不要記起來。”

“為什麼。”

“會累啊,婉婉。”

婉婉搖頭,“不會累的,如果上天給我機會,讓我回到大明,擁有一段人生,那我一定要保留著我當下的記憶,再去觀察那個時代,還有那個時代當中的人物,我知道那樣會很累,很苦,但我想,我因該不會怕。雖然我這人挺慫的,但我就想成為有勇氣的女生。我就要研究被棄掉的課題,找回那個被棄掉的人。”

她說的沒有錯。

我是一個被時代和曆史都棄掉過的人。

即便我如今有一副完整的身子,但我仍然對“殘缺”有深刻的記憶。

現存的史料,記述我在南海子受刑,隻要翻開一讀,刑中的體驗,刑後所有的生活細節就全部蘇醒了。我在大明做過的所有的事,《明史》都給了定性,像我當年所期待的那樣,筆墨之中,我終於成了一個豬狗不如的人。

如今已隔世。

那樣一個“我”擺在她麵前,真的有些丟臉。

但就像當年在刑房中一樣,她仍舊是那個沒有放棄我姑娘,她想要知道我身上的那段曆史,雖然我不能打破時間的規則,影響學術研究的程序和規律,但我可以把我這個“人”的事告訴她。

“婉婉。”

“嗯?”

“如果你能回到大明,你想問那個人什麼呢。”

婉婉抱著膝蓋坐直身子,“那要看我能問他多少個問題,能問什麼樣的問題。”

“你什麼都可以問。”

婉婉轉向我,抱膝坐好,搖頭道:“你是學工科的,你不懂。回溯曆史不能過於莽撞,即便我想知道,貞寧年間到底發生過什麼,真正去到他身邊,麵對他那個活生生的人,我也不能不顧及他當時的感受,隻顧滿足我自己的求證。所以……”

她挽了挽耳發,“所以,如果我真的能去到他身邊,我一定會跟他講,他腿上那個傷拖不得,要好好治,好好養,像你之前出車禍那樣,躺著不要動。至於……我要問他什麼問題呢……”

她低頭沉默了一會兒,不自覺地笑出了聲。

“我挺想了解他這個人的。”

“真的不問曆史真相嗎?”

“對,不問。如今的我,可以在有限的史料中,盡力還原的人生,而大明朝的那個我,要做更微小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