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扣緊了手上的畫板,低著臉不住哭泣搖頭。她感覺到自己再一次緩緩陷回了黑暗裏,可是這一次,是她自願放手。
她已經消耗了他六年時間,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
隻是離開了他,她還能有什麼去處呢。
那天她獨自哭了一整個下午,到晚上時才逐漸平靜下來。掛了與他的電話之後,她最後將房子裏裏外外清掃了一遍後,走到陽台前打開了窗戶。
晚冬的風凜冽穿過鼻息肺腑,她趴在窗台上微笑著深深呼吸,眼角的潮濕迅速被冷空氣風幹不見。
在離開之前,她把寫好的信放到了電視櫃上。她走出來,穿好外套,站在門廳前,最後環顧著他們的家。
她看到他們一起栽下的種子已經發出了嫩綠的小芽,照這樣的速度春天的時候就能開花。她看到他們配合組裝好的搖椅被他細心磨光了邊角,還說以後抱著她光腳踩上去也不怕。她看到他們一起挑的綠色畫框靠在牆邊,在畫框上麵的落地窗上,身後的房門被推開,他擦著她的肩膀,匆匆走了進來。
他先去了臥室,又進了客房,而後他走回客廳焦灼又茫然地環視四周似乎是在尋找她的身影,終於,他看到了那封信,漆黑瞳孔驟然緊縮,他急切而僵硬地快步走過去抖著手拿起了那張信紙,然後整個人像是被定格的畫麵一樣再也不動。
她眷戀望著他的身影,最後,微笑閉上了眼睛。
***
終於還是到了這一天。
我前二十年的人生境遇讓我很多次想過死亡,但最終的結果是證明了我如此貪生。
明明活著的時候痛苦更長,但還是想要活著,這或許是種本能,也或許是種貪念。
貪婪這六年欺騙來的時間,貪戀這六年被溫柔相待的人生。
我天生不是個世俗標準上的良善的人,這件事我從小就知道,也從小就在隱藏。
在我的血液裏,柔軟與暗黑相輔並行。它們是兩套精密的係統,交替表露在我的人格裏。
所以有人覺得我柔弱,有人覺得我陰暗。
大部分人習慣於把這種矛盾叫做虛偽,卻鮮少有人將這種矛盾歸結為人性。
就如夜與晝之間是灰色的分界,我的一麵是柔軟,另一麵是陰暗。
我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
我生長於陰暗,一生都在向往光明。我同時背負著不幸與罪惡,沉重行走於薄冰。
我害怕秘密坍塌,害怕謊言撕裂,害怕流言太長,又害怕白晝太短,盡頭終究是黑夜。
據說長久困在深海中的人,會喪失理性的判斷力。
長久陷於黑暗裏的我,已經失去了自己發光的能力。
像月亮一樣,依賴著別人的愛延續光亮,
圓滿或殘缺,甜蜜而殘忍。
它生來孤獨冰冷,所以可以漠然自私麵對宇宙萬物。
唯有太陽是它的理想,它的軟肋,它萬劫也不能辜負的信仰,它珍貴又不舍的光芒。
當月亮落下去的時候,
它唯一的心願是太陽一定要更加明亮。
感謝你的出現。
我也終於可以說,我曾見過白晝,不枉此生。
現在,我要回到黑夜裏去了。
很抱歉浪費了你六年的時間。
謝謝你沒有放棄我。
我放棄我自己。
對不起。
我愛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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