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夫人押開一點窗,讓暖濕漉的風透進來,說:“明過抱回來的時候,還在繈褓之中,孩子長得很好看,皮膚白得像奶,眼睛又大又圓。我卻覺得像怪物,衝著你爸爸大吼大叫,發了瘋一樣的歇斯底裏。
“我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冷靜下來,接受三個人擁擠的婚姻,還有流淌著不同血液的孩子。我對明過沒有什麼感情,對他的照顧還不如圍著他的保姆,但自認也沒有過多的約束他。”
車裏的氣氛陡然變冷,喬顏實在有些納悶一向謹言慎行的段夫人為什麼要跟她說這些。她整理思路許久,方才說:“明過給您添了不少麻煩,我代他跟您說聲謝謝。”
段夫人睨她一眼,發出聲短促的暫且可以當成是笑的笑聲,她緩緩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小顏,我聽說你家也有類似的事情,你母親還為此早逝,我想我的心情你是能懂的。”
喬顏一向排斥被人提起家世,特別是在說到她母親時,總有人要拿上一副惋惜的模樣,她也隻好每每都強調一次:“我媽媽是因為婚姻受過很多挫折,但她的去世更多還是因為她的病情。”
段夫人顯然沒把她的話聽進去,兀自道:“我覺得一個女人,婚姻不幸已經算失敗了,如果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就更不值得了。我們不能拿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所以我在冷靜之後,就跟自己說一切如常,不喜便不看就是了。
“隻是現在,明過已經成家,事業也做得不錯。既然現在家裏給你們買了房子,我的想法是,”她頓一頓,一雙美目定在喬顏身上:“以後大家一別兩寬,越少來往越好,明過從來都不喜歡我,其實說真的,我又何嚐不是呢?”
原來喬顏眼中的一樁歡喜事,居然是段家人放出的糖衣炮彈,小小幾千萬,段家人身上的九牛一毛,買斷一份骨肉情,卻該是段明過此生最重的一份牽掛。而他不能有太多異議,因為就出生而言,他確實是不夠道德的。
喬顏無言以對,她既不能替段明過選擇答應,也不能昧良心地一定要賴著段家,於是隻能選擇沉默。
段夫人百無聊賴地又將窗子關上,說:“我一會兒約了人打牌,是先把你送回去,還是怎麼著?”
喬顏知道方才挽回的麵子,被她以另一種方式慢慢撕毀,她臉皮還沒厚道繼續忍受,隻好說:“我自己回去就好。”
段夫人將喬顏半路扔下。
喬顏沿著路牙走了一會兒,忽然冒出一個想法。
她於是打了一輛車,向司機報了地址。
喬顏一早就打聽過段明過母親的地址,他或許可以因為種種理由,從來不提要她去看自己母親的話,但她身為媳婦,卻不得不做好分內的事情。
這次回來,她原本打算一早就去拜訪,卻因為種種瑣事拖到現在。恰好今天有空,又聽聞段家要把他們掃地出門,就總想著趕緊拉上一個,做最後的堡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