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瀾趕著馬車回到花溪巷的時候,看見自家門口站了一個身穿水綠衫裙,打著一把月白油紙傘的姑娘。她一隻腳踏上台階,將傘扛在肩上,傾了身子正作勢叩門。
“找哪位?”衛瀾跳下車轅,扯住韁繩,對著那窈窕背影問道。
流光收手轉頭,衝他微微一笑:“我找阿靈。”
第8章 忠仆迎主
灰茫茫的天空滾過幾聲悶雷,稀疏的雨絲突然密急,水珠從兩側牆簷上連成一線滴落在青石板路上。陣風吹,雨霧從來客臉前斜斜飄過,清晰麵容顯現,衛瀾倏地打了個冷戰。
十七八歲的年紀,既嬌且雅,一雙眼睛霧蒙蒙的,嫣然一笑猶如桃蕊初綻,一手握著傘,一手輕提裙,雨煙在她周身彌漫,美得好像雨中幽蘭,畫中謫仙。
衛瀾掀開笠帽,一時失語。這張臉,乍一看七分眼熟,下意識間一個稱呼幾乎就要湧上喉頭,憑著職業習慣,哽了又哽還是慎重咽下。再一看,又覺得那七分變成了三分,姑娘的眉眼朦朧,是美的,可究竟美成什麼樣,卻仿佛遮了一層輕紗般看不分明。
待他再三定睛,甚至揉了揉眼睛之後,他發覺這女子已經儼然是個陌生人了。向來機警善變的他竟然僵在原地好一會兒,任雨水打濕了頭發,半晌才低聲道:“本府沒有叫阿靈的,姑娘找錯門兒了吧?”
他打量流光的時候,流光也在打量他,聞言雙眉輕挑,笑道:“阿靈就是秦嬤嬤啊,這裏是佟府,我的宅子,怎麼會找錯!”
衛瀾心神巨震,瞪著眼前女子,滿臉的不可思議。
花溪巷盡頭這戶低調神秘的府邸在這個陰沉沉的雨天下午大門洞開,時隔十年後,迎回了它真正的主人。
主屋窗明幾淨,纖塵不染,腳下的錦絲彩毯依然明豔,窗下的羅漢榻幾上擱著佛珠手串,垂花拔步床頭放著兩本佛經,獸頭香爐裏點著梅花安神香,一應物什如十年前一般各安各位沒有改變。
流光無視目不轉睛盯著她一舉一動的三個人,興致勃勃地轉悠了兩圈,拎了手串看看,搖搖頭扔下,又去嗅嗅煙香,皺著鼻子扇了扇風。東摸西瞧把屋子裏的東西瞧了個夠,這才移目到三人身上。
“有事?”沒事杵在這兒做什麼。
衛潮肩膀隱隱作痛,那是他想阻攔這女子旁若無人直闖內室時,被她拍了一下導致的。纖纖玉指,拂塵一般在他肩頭輕輕一掃,半邊身子都動不了了。十年前,他是暗衛營中的佼佼者,京中武衛出其右者少有,十年後,竟被一弱質女子治住,不免喪氣,傷心,懷疑人生——他老了。
二衛沒有說話,老態龍鍾鬢發斑白的秦嬤嬤卻撲通跪了下來,膝行到流光身邊,抬起頭望著她,皺紋橫生的臉上老淚縱橫,啊啊叫了幾聲,激動地顫抖著。
流光微笑地看著她:“是啊,就是我,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