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底下,陸策伸手捉住了溫柔的手,緊緊的握了片刻,才鬆開,淡淡笑道:“我回去還有些事要辦,再說這裏你們還沒騰出空來收拾,夜裏怕是要擠著睡,我就不在這裏添亂了。”

不是他不想多留一會,隻是此刻才發現,當著這麼多人的麵,看得見,觸不著,還不能說些貼己話的感覺,著實不太好受。

陸策告辭回家,剛進房換了件便衣,洗竹後腳就跟了進來,說的是青如的事。

“她起先不願出府,說要留下服侍爺,後來不知怎的竟想通了,答允出去學點記賬的本事。至於配人的事,她說須得自己拿主意,遇上可心的人才嫁,若是遇不見,寧願孤身終老……”

陸策點點頭道:“照她說的辦。”

“那,青如在府裏快待滿五年了,回頭她舅家上門要人怎麼打發?”這原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陸策既然cha手管了,洗竹覺得還是問問他的主意好。

“銀子。”陸策言簡意賅,走到書案邊慢慢磨起墨來。洗竹答應一聲,猶豫了片刻,yù言又止,最後隻接過陸策手裏的墨錠,替他磨墨。

“還有什麼事?”陸策淡淡笑道:“你近來怎麼也學了這種吞吞吐吐的毛病。”

“這不是怕壞了爺的心qíng嗎……”洗竹跟著笑道。

“唔?壞消息?”陸策抬眼看他。

洗竹蹙眉道:“也不能這麼說……”

“究竟什麼事,你照實說吧。”陸策提起筆,對著麵前那張熟宣端詳了一陣。

“夜飯時老爺發了脾氣,把廚子臭罵了一頓,沈少爺也跟著起哄,還有老太爺,他不肯吃飯,鬧著要找夫人,說一定是爺給偷藏起來了……”洗竹滿臉委屈道:“我解釋給老太爺聽,他說我是你的心腹,說的話壓根不能信!爺,你今兒個沒替夫人回稟出府的事?”

陸策方要下落的筆頓時停在了半空中,他沉默片刻道:“忘了。”

“啊,忘了?”洗竹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睛,不是他誇口,跟了陸策這麼多年,無論再累再忙,也從沒見他忘過什麼事,怎麼現如今就這一點小事,他反倒忘了?

“嗯,忘了。”陸策理所當然的應著,臉上神qíng分毫未變,似乎事qíng本該如此處置,倒教洗竹疑惑起來,暗自猜測他心裏是不是另有算盤。

“這事我明兒自去回稟,要是再沒什麼事,你先去休息吧。”

“是。”洗竹答應了聲,猶自納悶的摸了摸鼻子,出門的時候順手替陸策帶上了門。

眼見洗竹退了出去,陸策搖了搖頭喃喃自語道:“竟然忘了……”

話畢,他調勻了呼吸,撇開心內雜緒,落筆在紙上勾勒起來,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一副白描的小照就躍然紙上。隻見麵上人兒低垂著眉眼,唇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赫然便是溫柔的模樣。她沒有濃豔的明妍,沒有婉轉的嬌媚,隻有一種茶韻餘香般的美,雖不絕,但令人回味。

時光匆匆,一晃三月有餘。

京都盛傳天子龍體幸得神醫救治,沉屙漸愈,但這天下究竟誰坐龍庭,並不是生活在安穩世道裏的百姓們所關心的事qíng,對他們來說,那天子不過是高居尊位,無法被世俗人等窺見容顏和冒犯的入凡真龍。龍生龍,龍傳龍,橫豎天子歸了天,自然有龍子接位,隻要能有一碗安穩飯吃,再無別求。不過狗血八卦自古以來人人愛,近來京都百姓們津津樂道的,無非是天子病愈後龍顏大悅,大赦天下的無量德行,此外還有兩樁天子禦口親賜的羨人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