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氏天真的相信隻要治好了齊老三的病,這些問題都能夠迎刃而解。因為她見識不多,依賴心又qiáng,想不到長遠。上回為了給周敏抓藥用掉了積攢許久、本來要給齊老三抓藥的銅板,安氏就已經對周敏不滿了,這也是此次她會不跟周敏商量就應下阿水叔的原因。

可是周敏知道,莫說這十幾個銅板抓的藥根本不可能治好齊老三的病,就算真的能治好,qíng況也不見得會好到哪裏去。

其實齊家原本的日子沒有那麼難過。雖然也不富裕,但齊老三沒病的時候,在這萬山村裏,也算是不上不下的中等之家,有十幾畝田地,養家糊口不成問題,還能攢下一點薄薄的積蓄。但齊老三身體本來就不算qiáng健,去年冬天跟著人進山開荒受了寒,加上積勞成疾,竟一病不起。一開始隻是熬著,後來見實在不行了,才開始請醫問藥,但也沒什麼成效。

一來二去,原本的傷寒竟生生拖成了咳疾,也將齊老三的身體徹底拖垮了。

天時他還掙紮著下地,將家裏的田土都種上了莊稼。但過度勞累的結果就是病qíng加重,為了給他治病,家裏的積蓄耗光,沒辦法隻能將田地連同上麵的莊稼一起賣了,好歹拖到現在。

然而如今家底已經掏空,連安身立命的土地都賣了,就是齊老三立時好了,又能如何?

何況……周敏雖然不是很通醫理,但也知道傷寒毛病雖小,但若不能快速治愈,拖下去很容易就會轉成炎症。而肺炎非常麻煩,經常反複、難以根治,最後隻能被拖成癌症,也就是俗稱的癆病。

莫說是這個時代,就是周敏穿來的那個世界,這種病也沒什麼好的治療手段,隻能用藥物控製。

而在這裏,癆病是富貴病,隻能好藥材養著,拖延時日罷了。要指望將他治好,支撐門戶和家業,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這話,她哪怕想得再明白,卻也不能對安氏說。

周敏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將心裏拱著的那股無名火壓下去,這才道,“爹的病當然要治,但辦法不是這麼想的!這點錢夠gān什麼?就是把這大鐵鍋扛到鐵匠鋪去折價,也不止這幾個銅板!再說這回賣了鍋,下回你要賣什麼?是賣了我,還是賣了石頭?!”

這話將安氏和石頭都嚇了一跳。石頭小心翼翼的瞄著周敏的臉色,周敏卻隻盯著安氏,見她麵上神色有異,心頭不由“咯噔”了一聲。

她這句話純粹是氣到頭上口不擇言,同時也未嚐沒有嚇唬一番安氏的意思,希望她從今往後安分些,別再給自己添麻煩。然而此刻安氏麵上的神qíng分明帶著閃躲和心虛,卻讓周敏疑心自己這句話或許已經戳破了真相。

貧寒之家,賣兒鬻女原本也不算什麼新鮮事。

但如今的齊家卻不同。

一家子老弱病幼,原身十來歲的年紀便已經成了頂門立戶的壯勞力,這個家實是倚賴她才能勉qiáng過到現在的。不提骨頭至親之qíng,就說這離不得她的狀況,無論如何也不會動這份心思。

然而若說安氏打主意要賣的不是她而是石頭,那就更無可能了。

齊家就這麼一根獨苗,將來要頂香火板的兒子,安氏是寧可自己不吃飯也要勻下一口給他的,怎麼可能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