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答不上來。
從第一次見麵,蘭波注視的便是萊辛改造營13號學員彌雅·杜倫。
但就連這個名字也缺乏意義。她叫彌雅沒什麼別的緣由,福利院名冊上來來回回就那麼二三十個常見的名字,字母順排序,先來後到,正好輪到她叫彌雅。彌雅的雙親當然不姓杜倫,沒人知道他們姓什麼,來自同一所福利院的孩子們都姓杜倫。杜倫是慷慨資助福利院的某位企業家的姓氏。
在她之前,不止一位彌雅·杜倫已經從福利院走出去,也許最早的那些還抵達了外麵的世界,開戰幾年後,隻要條件符合的福利院孩子就會成為少年軍,區別隻是普通和精英部隊。書寫古老時代的記錄裏,國王王後有一世二世三世,那麼她是彌雅·杜倫第幾世?後麵還有多少個彌雅·杜倫?
從又一天的戰鬥中活下來的時候,彌雅偶爾會想,那位杜倫先生會不會為自己的那麼多冠著他姓氏的“孩子們”死在前線而驕傲或是心虛。大概不會。
也不知道這位杜倫先生現在是死是活。
腳步聲響,彌雅立刻清醒。
禁閉室的房門開了一條縫後又闔上了。
值守的教員來確認她還活著。監控攝像還不夠。
彌雅坐起身,環顧四周,覺得有點好笑。禁閉室和接待室構造相似,隻不過光線更為昏暗柔和。飲用水和食物從牆麵的小口取用,容器全部是無法撕裂、更不可能製作成凶器的纖維材質。地麵是軟的,除了被褥和隱藏在一道門板後的坐便器,什麼多餘的東西都沒有。沒有可以懸吊的地方,而要不引人矚目地拿厚毯子勒死或悶死自己是件困難的大工程。除非彌雅願意把頭紮進馬桶裏溺水。
況且她和阿廖沙約好不再試圖自殺。她已將生命許諾給他。一物換一物。
彌雅又看到斯坦站在雜物架子前,正在泡咖啡。她走過去,手裏拿著煙灰缸。
閉上眼,彌雅轉開注意力,斯坦和雜物架都如泡泡般消散不見。斯坦已經死了。曾經的朋友也死了,戰友死了,指導員死了。
而她,彌雅·杜倫,還活著。
彌雅也不明白為什麼她活了下來。也許因為她是個聽話得恰到好處的孩子,不懂得恐懼為何物,服從命令,不問多餘的問題。但比她更聽話的那麼多人都乖乖地死在代號五花八門的任務裏。這個問題彌雅想了數年,眼下得出的結論是她還不夠聽話,沒有幹勁,缺乏強烈的求生意誌,但也從不做多餘的事。
到最後一刻都是如此。
那一天,宣告帝國戰敗投降的廣播一遍遍循環,指導員在他們麵前飲彈。那之後,有絕望的少年軍成員相繼喊著口號赴死。彌雅一動不動,冷漠地看著他們倒下,看著敵軍士兵衝開地下室的門,卻佇在門口,不敢立刻進來。他們害怕少年軍會試圖同歸於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