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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雅費力地擠出一個單詞:“然後呢?”

“然後,我就回家了。雙親看到我欣喜若狂。一切仿佛都好了起來。戰勝最初那半個月到哪裏都有種狂歡的氣氛。但我知道事情並沒有結束。我迫切感到,必須親自到於我已經變得十分陌生的故鄉一趟,隻有那樣,我才能做個了結。”

蘭波看著山坡下星星點點亮起的城中燈火低語:“於是,我回到了這裏。”

“戰爭才結束不久,要回來其實並不容易。我加入了一個對市民進行援助和心理疏導、順便搜集戰爭幸存者口頭史料的誌願者組織。一開始我對這片土地上的一切充滿敵意,哪怕這裏是雙親至今眷戀的故鄉。我感到隻有維持這種態度,才不會侮辱安東尼婭。和我一起回來的許多人也是這樣的心態。”

“走訪的對象有普通的市民,但也有為帝國效力的文員、底層官僚,後來還有在醫院做康複訓練的戰俘,被創傷應激障礙折磨的少年軍成員……”蘭波的語速加快,“我不相信有罪的隻有投降前自盡、或是站上法庭接受審判的高官。那樣大規模、長時間的戰爭不是十幾二十個人就能促成的。”

“但我同樣無法把那些隻是服從命令、想要過好自己的生活的普通人視作戰犯。如果是我,我未必就能做出正確道德的選擇。每個人都有苦衷,每個人也都犯了錯誤。在這裏待得越久,我就越不知道究竟該恨誰。”

說到這裏,他垂頭,猶如在為一段虛擲的時間哀悼。

過了很久,蘭波才再次開口,每個短句都在錘擊定論棺蓋的釘子,也瞧得彌雅頭暈目眩:“我的恨意無處安放。它隻會令我空虛。所以我放棄怨恨。而最後,我終於輾轉來到萊辛改造營。”

彌雅張了張口,卻沒能發出聲音。

她不明白。

這幾個句子連不起來。什麼叫“所以”他放棄怨恨?他怎麼做到的?這又和他來這裏有什麼關係?前後的因果關係在彌雅看來太過牽強,於蘭波卻仿佛做邏輯推導題,一二三步證明完畢。

她最不解、也最吸引她的謎團依舊是謎團。而這無可理喻之處正是蘭波令彌雅敬畏的源頭。她甚至不敢追問,隻能任由他繼續。

“你和在這座改造營裏的所有孩子都是受害者,你們甚至沒有做選擇的機會。在這裏的每個人都值得一個新開始,一個安東尼婭沒有機會實現的美好未來。也隻有在這裏,我才能尋求到平靜和解脫。”蘭波苦笑,“可能這解釋無法讓你滿意。但我能說的隻有這些。”

彌雅盯著他看了很久。

夜色模糊了蘭波的臉容,他高大的身影像緘默的石像。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

最後,她問:“襲擊使館的那幾個人,在你眼裏,他們也是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