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之間終於用上了“相信”這個詞眼。但彌雅知道這並不是蘭波想要的方式。
她其實也不怎麼清楚自己的相信和一廂情願有什麼差別。她將自己渴求的理想形態強加到蘭波身上,故意剝除他溫柔仁慈的那部分,隻朝公正無情的側麵看。反正誰到最後都隻能看見想看見的東西。
蘭波將帽簷向下遮住眉眼,話語中有痛意:“我沒有你想象得那麼高尚。”
“但你是我遇見過的人裏品格最高尚的那一個,”彌雅說著莞爾一笑,“我不怎麼誇人。我是真的這麼想。”
她挨到蘭波身前,小心翼翼地伸長了手將他的軍帽往上推,直至與他四目相對。
第一次,彌雅清楚看見了對方瞳仁裏映出的自己。小小的、在微笑的一個影子,被環繞在藍色虹膜的海潮中央。她不感到自己肮髒,也不害怕,甚至莫名有點遺憾自己隻能在這個位置停駐數秒。
而後,她向後退到禮貌的社交距離外,誠懇宣告:“我想要成為炮彈。蘭波教官,我希望你當扣下扳機的那個人。”
一陣風吹開蔽障,金色日光瀑布從雲朵的崖口傾瀉,切割地麵的光與暗。
蘭波背光站著,在彌雅的角度看來身披燦爛輝煌的光冕。他啞聲說:“這是一個非常殘忍的請求。”
“我知道。但你無法拒絕。”她轉身往出口走,在門邊停住,沒有回頭,“請你不要讓我失望。”
這樣無論對她還是對阿廖沙都應當是最好的結局。
彌雅幾乎沒有考慮過蘭波選擇遮掩的可能性。
熟悉的腳步聲靠近,在門外停下。比往常要漫長的間隔之後,三聲叩門。
彌雅坐直身體,頭一回對蘭波的敲門聲作應答:“在。”
潔白的門滑開,蘭波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摘下帽子,到彌雅對側落座。
她立刻注意到他因為休息不足顯得慘白的臉色和眼下淡淡的青灰。
“昨晚休息得還好嗎?”他與她目光相碰,微微一笑,沒有試圖掩飾自己的疲憊。
彌雅徹夜未眠。但她沒有回答,直接跳向她唯一關心的正題:“所以——”
蘭波一抬手:“之前那本書,你看完了嗎?”
彌雅怔然不語。那本《壞代碼》被她扔在了天台門邊。蘭波不該不知道。
看起來他並不想在接待室裏繼續昨天的話題。
“沒有。”
蘭波頷首,沒有再拋出新話題。這頗為反常。
煩躁的細火苗開始燃燒,彌雅在椅子上不耐地調換坐姿。不管不顧地直接發問的衝動湧現又被強行壓下。那不明智。改造營管理高層肯定清楚斯坦死亡內情,如果發現她想通過威爾遜案和蘭波將事情捅出去,不知道會招來什麼樣的應對措施。
就在這時,蘭波衣袋中有什麼嗡嗡震動。他掏出便攜終端看了一眼,整個人立刻鬆弛許多,像是等到了煎熬已久盼望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