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彌雅的思緒有片刻的空白。
她沒法再對自己裝傻:她對克拉拉的敵意之中其實還有一絲領地被侵犯的意味。蘭波的多管閑事,他傻瓜一樣的正直、寬容和溫柔,她逐漸習以為常,並且將他和他的一切當做自己獨占的所有物。
並非她真的多想要蘭波的關注和包容,彌雅隻是討厭再被搶走什麼。這種突然被迫與他人共享玩具一般的感覺令人不快。原來即便是她,也會想要成為另一個人唯一的某一個。誰都好。甚至蘭波都可以。不,應該說都怪他那樣對待她。她肯定不是蘭波善意相待的第一個,但他卻是她的從所未有。到最後還是怪自己。她竟然因為他的好意和話語動搖,對他充滿謎團的過去產生好奇心,也許還有一點同情,甚至開始將他的善意當作特殊對待。什麼都稱不上,沒有好聽的名頭,隻是純粹卻也醜陋的占有欲——不論喜不喜歡,因為誤以為抓在手裏就不想放。
彌雅對這樣的自己深感恥辱。
不知道蘭波看出來多少。彌雅不禁懷疑是自己首先在哪個細節表露出萌芽的依賴和占有欲,令蘭波驟然警醒,進而開始自我反省。
手掌壓在膝頭,彌雅花費很大力氣才沒有表現出異狀。真想抽自己幾個耳光。
蘭波起身:“差不多到午飯的時間了,下周的安排之後我再告訴你,可以麼?”
她冷淡地回:“隨便你。”
“那麼——”
彌雅忽然打斷蘭波:“如果我和克拉拉搞好關係,有什麼獎勵?”
蘭波愣了須臾,溫和地問:“你想要什麼?”
她毫不猶豫:“我做到了的話,你就彈一次鋼琴給我聽,我一個人。”
彌雅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強調她一個人。也許是帶有桃色意味的惡作劇,那是她的特權;也可能隻是想借此丈量清楚蘭波現在與她保持的距離。
蘭波眼神閃爍,沒有答話。他保持沉默的時候總是顯得意味深長。
“不願意?那就算了。”
“也不是不願意——”他平靜地說道,“隻是不太合適。”
彌雅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仿佛這真的隻是她對他的有意刁難,又或是對他宣言的確認,從一開始就不抱期望。
輕快地跳起身,彌雅加快步子,超過蘭波往通往行政樓後門的玻璃走。這幾日的重荷被陡然掀翻,一股詭異的輕鬆感籠罩住她。
蘭波的腳步聲忽然停住。他的口氣很小心慎重,但堂堂正正:
“我之前說過願意彈給你聽,現在反悔也不好。不一定是克拉拉,如果你能交到一個新朋友,那麼我就會履行承諾。”
彌雅險些渾身發抖。她想質問蘭波為什麼又突然給她開一個特例。
但她最後一言不發,甚至沒有回頭,隻非常無謂地聳肩: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