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番話時,克拉拉罕見地一臉嚴肅。那是高官女兒的經驗之談。
彌雅知道克拉拉說得沒錯。
但正因如此,彌雅無法與任何人分享在螺旋階梯上的那個擁抱。
因為化零的肢體距離,蘭波的自白好似從心靈壁障的縫隙中脫身的一股電流,直接傳遞過來、擊中她,令彌雅渾身顫抖。
緩了數秒,她發現自己的心頭竟然是喜悅更多:他承認與她在一起的時候,哪怕隻有些微,也確實是快樂的。
然而蘭波無法容忍這快樂,意圖抹殺它。
歡喜頓時變質。
蘭波似乎感到自己失言,快速又堅定地鬆開她,後退了數個台階。她為他沒有表露出懊悔而心生古怪的感激。
指甲掐入彌雅掌心,帶刺的話語脫口而出:“一直勸說我放下過去的人自己都做不到同樣的事,我有什麼理由相信我到外麵就能有新生活?”
蘭波沉默片刻,才微笑著回答:“人往往最擅長給出一些他們自己無法踐行的建議。”
她哽了哽,低下頭:“我不想這麼說。我大概也沒資格……但我覺得,她不會怨恨你,更不會希望你以一生自我懲罰。”
話出口的同時,彌雅無力地縮起肩膀。她忽然明白為什麼蘭波乃至漢娜嚐試開解她的時候,往往說的都是浮於表麵的陳詞濫調——即便共情能力再強,哪怕有相似的體驗,一個人在麵對另一個人的傷痛時,永遠無法百分百地設身處地,偏偏又不得不表態。因此縱然知道無濟於事,也隻有將連篇的陳腐詞句擺上桌。
“在審判日相見時,她大概的確會告訴我,她原諒一切。”蘭波逐漸恢複平靜的情緒表麵又多了一絲褶皺,他平靜卻也殘酷地宣告,“但我是否原諒自己是另一回事。”
他雙眸掙紮地閃了閃,還是給出定論:
“所以,我隻會讓你失望。”
彌雅竟然有些想笑。蘭波出現以前也好,以來也罷,她一直在與亡靈較勁。
而與死人爭勝負高下最為虛無。
“有什麼是我能做的嗎?”她不屈不撓地又問一次。
蘭波沒有給出明確的回答。
沉默在彌雅聽來等同一個“沒有”。
但誰都沒有明確提出要結束他們之間的關係。
“這裏不適合長時間談話。”蘭波抬頭望向空蕩蕩的螺旋階梯,找了個合情合理的借口,“午休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你還沒吃飯。”
“下午的課我想請假。”
他一怔,隨即頷首:“好,我知道了。”
彌雅刻意放緩步子拾階而上,心懷蘭波能捉住她手腕挽留的妄想。
但他沒有。
明明背後沒有眼睛,彌雅竟然能感覺到與他之間的距離如何隨每一步擴大。走到通往一樓出入口的平台之上,她搭著門把手轉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