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不由眨了眨眼,隻覺匪夷所思,但看她神態又似確有其事,便頷首說好。
烏輪青車快馬加鞭足足趕了兩個多時辰才停了下來,蝶衣攙住艾薇下了車。
觸目處一片焦黑,殘梁餘燼似在無聲地訴說著曾有過的慘烈。
艾薇望著遍地殘垣斷壁,日頭明明很烈,可她卻覺得有股陰冷的寒意從四周籠來,讓她瞬間一涼到底,回首瞥見蝶衣明豔的紅唇沒了顏色,她忽然醒悟了蝶衣帶她所到之處,顫顫問出。“就是這裏,那時被關押的就是這吧?”
蝶衣唇角哆嗦,輕輕頷首:“那時他已知道一切都快結束了,他最後一次來時下令燒毀這裏。那夜燈火通明,由主閣開始熊熊燃燒了起來,四處火星飛濺,火勢那般的大,耀得如同白晝,隻聽見木石崩毀,樓宇傾倒,仿佛天地都將熔了去。”蝶衣沙沙道,那日登上馬車匆匆回頭一瞥,燃燒時的烈烈巨響及刀刀砍人入骨的淩厲聲響仿仍在耳畔,又仿佛都已是極遙遠的過去了。
蝶衣踩過一片焦土往深裏走去,艾薇遲疑著跟上,停在一黑黑洞口。
艾薇探首相望,昔日森冷的鐵柵欄敞開,底下似仍有泛著幽冷的白光上湧,寒氣逼人。
“夫人,您要的答案就在下麵。”
艾薇閉上雙眼,深吸口氣,徐徐舒出,轉身將懷中尤轉著眼珠,無憂無慮的忻圓交於蝶衣。“你帶著她,我一人下去。”
艾薇拾級而下,耳邊聽得鐵柵欄吱吱做響,腳底虛浮浮的,待下到底層立定身子,緩神適應了下麵的黑暗,她眼角斜處,微微光影,似見角牆上寫有字跡,湊近前去,果然歪歪扭扭的刻著行字--‘一定要幸福’。
艾薇伸出手去,指尖顫抖著撫上牆頭,那字顯然為指甲用力刻下,早先流淌而下的血跡已幹凅成暗赭一團。她心中一顫,跌坐地上,曾以為永遠不願再想起的陰暗記憶,卻在此刻突然湧入。黑暗悶熱的地牢,他猙獰的麵容,陷於無邊黑暗絕望地蜷縮成一團的自己,她曾那麼清醒的望著瀕死的自己卻無能為力。
艾薇麵色慘然的步出地牢,一思及此行目的,雙眸不由追問蝶衣。
“夫人,貝勒爺他囚禁您是不得已的,因為在世人眼中,您早就是個已死的人了。”蝶衣麵色黯然,鼓足勇氣道。
艾薇腦子“嗡”地一聲響,嘴唇微顫。“是那容貌與我相似的霓兒替了我?牆上的字也是她刻的?”這一路來蝶衣與她說了許多胤禵的事,最多的便是有著和她驚人相似容顏的霓兒,那時她就隱隱猜到了答案。
“是,她要您給爺幸福。”蝶衣努力壓抑著,齧咬住菱唇,許久才道:“德妃娘娘惱您讓他們兄弟生了間隙,動了殺意。爺正欲想法護您周全時,偏生廢太子那時又因恨四爺壞了他的事,綁了您去。爺得了消息後,知道太子是個暴戾無常又睚眥必報之人,此事有其一必還有二,總要想個萬全之策以了後患。霓兒為了爺自願替您,演了出狸貓換太子。可那會太子還未廢,爺雖有私心,可也是怕仍有後患才強囚了您。”
艾薇聽得心一糾結,原來胤禵強行囚禁她,除了是愛,也是絕望,更是無奈。在那地牢中她明白了其實一個人孤零零地生存於世,要放棄掙紮其實很容易,她告訴自己如還能出去,縱然心再痛,她也要努力的活著。可她到這時才知道原來她的生機是葬送了另一個活生生的人去換回的。他對霓兒那般殘忍,可她是這世上唯一沒有資格譴責他的人。曆經過生死,她後怕了,人終究是自私的。如果說胤禵手上沾滿了鮮血罪孽,那便該由他們倆人來共同承擔。
時正午時,烈日當空,天空蔚藍澄淨,如淚水流盡的眼,冷酷得透亮。艾薇似被強光耀盲了雙眼,闔眼靜靜想了會,再睜開時,已定了主意,轉身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