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培盛小聲吩咐內侍們謹言慎行,侍立在側,他望著皇上目無表情的臉,欲言又止,也許處理政事的忙碌可以讓皇上暫時忘卻痛苦吧?
雍正八年五月初四,怡親王允祥病故,帝病中,親臨喪所,命配享太廟。
雍正九年九月,皇後逝,帝未視含殮。
雍正十三年八月十九日。
曙光微露,胤禛早已醒轉,也許根本未曾熟睡。內侍、宮女們見帝醒轉,斂著氣,恭身忙碌起來。
胤禛望著進進出出的人,忽就覺得空虛,整日沒完沒了的奏折,走到哪裏四周都是人,他怎麼可能會覺得空虛?可一切象是個玻璃世界,仿佛都於他毫無關係,心裏隻是空茫茫的。他無力的闔上眼,空氣濕濕癢癢地撫上胤禛的麵頰,是她,她又開始隔著空氣凝視著他。心跳開始加快,胤禛費力地控製著,卻又隱隱的期待,期待著她溫柔的觸碰。突然間她的眼神變得淒豔而絕決,千萬種情緒混合其中,似煙花灰燼前最璀璨的綻放。她的影子漸漸散開,離去的眸光中充滿了眷戀、難舍、悲痛與愛憐,仿在他心中點燃了把地獄之火般焦灼難耐,她用這樣殘忍的方式離開他,要他一生椎心泣血,不——他永不能原諒她,此生此世,永不原諒!如果她真的再不能回來。
胤禛猛睜開眼,他有些恨她,是恨,可每次恨意才凝聚,又被強烈的愛蓋過,靜下來他就獨自反反複複苦苦地掙紮著……
胤禛習慣地蹙了蹙眉,神情陰鬱而又孤獨,世人隻道他寡言冷語甚或喜怒無常,他知道那隻是因為他心底停駐了隻妖精,若不是——又怎會讓他如此失魂落魄,念念難忘,他恨極了那隻妖精,也愛極了她,思極了她……
“皇上,廣州八百裏加急。”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日夜,帝急病,二十三日子夜逝圓明園,廟號“世宗”。皇四子寶親王弘曆嗣帝位,改元乾隆。
因雍正帝正值壯年突然崩逝,京城內外一時流言紛起,或曰:呂氏女子隻身入宮行刺,帝亡;或曰:帝因服新法秘製丹砂而亡;或曰:國不可一日無君,後宮不可長期無後。雍正九年孝敬憲皇後薨逝後,宮中實另有神秘皇後,其謀害帝暴亡等等。
同年十二月,新帝下詔禁毀《大義覺迷錄》,已頒行者嚴令收回,有敢私藏者重罪
乾隆二年三月,葬雍正帝於易州泰陵。
泰陵南北向的帽釘城門內有座月牙形小院,名曰:“月牙城”。那是進入地宮的秘密通道,興建時從全國各地運來許多啞巴,日息夜作,竣工後這群啞巴便被分批送往了遠方,所以這裏又稱為“啞巴院”。
時光荏苒,又一年的春風掠過泰陵翠鬱林間,發出沙沙輕響,遠處溪泉潺潺流動,鳥兒婉轉,乾隆帝觸目所視,天地間美得無與倫比,可他眼中充斥著無法釋懷的悵然。他釋放了十四叔,又全麵嚴禁《大義覺迷錄》,世人定會傳他有違先皇聖意,可他知道皇阿瑪一定會明白自己的苦心。若能因此阻止朝裏朝外越演越烈的流言,若能因此護住那個天大的秘密……
每個人都會有個命結,母後的命結是皇阿瑪,而他一直以為皇阿瑪的命結和自己一樣是江山——可從來不是!他要到那一天才能真的相信皇阿瑪的命結竟然是她。
雖然他一直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可這宮裏誰也不曾、也不敢再提起。雍正十三年八月十九日的黃昏,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那是皇阿瑪第一次對他提起她。
那日風很柔和,圓明園千頃荷池邊,皇阿瑪沒頭沒腦道:“她與你如何說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