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頭分作幾格,一格是傾銀鋪子裏鑄的,十兩一根的銀塊,堆成一座山字形,這就是一百五十兩了,又有一格放的是一些銀錁子,都是一兩一個的,也有梅花式的,也有海棠式的,也有筆錠如意的,也有八寶聯春的,頗為精美——這才是寶茹沒把這些拿去傾成一般的銀塊的緣故。數一數,一共是二十一兩。
最後一格是金子,平日裏使錢是用不著黃金的,這兒也多是一些碎金子,包括殘缺首飾,如鑲珠寶的釵環等,珠寶掉了,隻剩下—個金托子;零星金葉子、金豆、剪斷的鐲子、金塊等;式樣太陳舊的殘缺的金鎖片、金頭麵等;各種鑲嵌物上掉下來的金飾,如鑲金烏木筷子上掉下來的筷子頭,衣帶鉤等,零星金鈕子等。
這些金子卻本不是她的,竟是姚太太的,平日裏攢了這些碎金子,也懶得去去傾銀鋪子熔了,便讓寶茹收著去打些首飾。寶茹哪裏缺首飾,收在箱子裏頭,也沒動過。
箱兒裏還放了一把戥子,寶茹提起戥子稱起金子來,心中頗感微妙,想起了日日摩挲著金子的葛朗台。她以前是數過鈔票,但稱金子依舊是很不一樣的。稱了一番,大略是十七兩六錢七分,隻是這裏頭成色不一,倒不知道能兌多少足金,隻得放下,想著哪一天去問鄭卓。
寶茹又去開那隻錢匣子,這錢匣子隻隔成了兩格,大的那一格滿滿都是銅錢,有的用紅繩串了,有的就散著。小的那一格則是銀子,隻是不似箱兒裏的不用稱也看得出重量,這兒是些散碎銀子,是些銀錠破開來的,銀粒子等。好在都是些紋銀,沒得那等紅的黃的,拿戥子一稱,十一兩四錢一分。
丟開戥子,寶茹捏起一個銅錢數數兒。說起來這銅錢值什麼,這幾年的錢價一直在一千二上下,一兩紋銀,能兌一千二百個大錢。寶茹這一滿盒子的銅錢隻怕也兌不出那一小把碎銀子。可寶茹卻挺得趣兒的,數得高興。
寶茹數得錢來,自己也會驚訝一番。不同於她那些不知世事的同學,雖則她們也不是那等高門大戶小姐,不知民間疾苦,但不知民情是一定的。寶茹時常替鋪子裏算賬,那裏有各色百貨價目,還幫姚太太料理家事,許多世情都是心中有數。
這幾年湖州都是風調雨順,百業興旺。百貨價格不能盡述,隻揀幾樣緊要的說的話,白米一石也隻值八錢銀子,柴每百斤一錢五分,香油白銀五分一斤——一般人家不常吃這香油,都是熬豬油來著。鹽價是六七厘每斤,上等豬肉白銀1錢六分,平機白布每匹四錢八分。
那工價又是幾何?高低不同,像寶茹家的夥計,東家管著吃住,每月是二兩銀子的月錢,年底還有分紅好拿,一年總好有四十來兩銀子。這樣一份收入在湖州是很不錯的了,一個男子漢就能養活一家上下了。隻是夥計哪裏是人人都能做的,非得有關係門路,有人與你作保才行。這還不算,這隻是學徒,若要當上那二兩銀子的夥計還要十分機靈,教東家滿意不可。
那等最貧苦的是賣力氣的,一年到頭十來兩銀子,家中婦人也隻得拋頭露麵找些活計,補貼家用。就這般也是吃糠咽菜,剛剛養活兩口子,連個孩兒也養不起。
寶茹這樣一個小姑娘,不算首飾衣物,就有兩三百兩的私房,不說那等窮漢,就是中等之家也是不能隨便拿出的。她怎能不驚訝一番。
上午好容易是消磨過了,才過午晌家中便熱鬧起來。
姚太太讓在大客廳裏擺了大八仙桌兒,上頭光是香茶便有四五樣,有胡桃鬆子茶,也有桂花木樨茶,也有六安雀舌芽茶,也有芫荽芝蔴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