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夜色逐漸深濃,外麵的馬路空空dàngdàng。萬籟俱寂的軍區,耳邊的風聲像奇形怪狀的shòu吼。
十點,我下哨了。他還是沒回來。
第二天晚上,全連會餐。
我們閱兵彙報獲得的集體嘉獎由於老兵退伍的事一直沒有慶功,連長決定把慶功宴放在這個晚上。連長下令允許喝酒,在基層部隊對喝酒管理很嚴格,普通戰士會餐最多幾瓶啤酒,但機關裏沒有那麼嚴,每次會餐都是敞開喝。部隊喝酒的作風,當過兵的人都知道,能喝一斤喝八兩,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能喝半斤喝一斤,一看就是解放軍。有人對部隊喝酒有看法,我引用我們連長的話,訓練玩命,喝酒也要有拚刺刀的氣勢,能喝能打才是血xing男人,部隊彪悍的傳統不能丟!一個男人連酒都喝不了,喝了後控製不了自己,那這樣的人也不會是個好兵。
每個人都抱著搪瓷缸,敬連首長的,拚酒的,找老鄉的,灌鬥鬧令的,食堂裏到處都是兵,到處都是酒。
楊東輝也來了,坐在連長指導員那桌。這場慶功宴他是主角,連裏逐排逐班地上去敬酒,形成包圍的態勢,他被好幾個人圍著,喝了不少,但那點酒對他不算什麼。
我拿著搪瓷缸走過去,拍拍他旁邊的兵,“上那邊坐去”我趕走了那個兵,對楊東輝說:“排長,咱倆走一個?”
楊東輝扭頭看見是我,很高興,拍拍我的脊背:“來,雲偉!”他舉起缸子要跟我碰,我移開了手:“這麼喝你是打發我了。”
“那你想怎麼喝?”他逗我似地問,臉膛因為酒jīng微微發紅,眼睛顯得格外亮。
“你是領導,我是兵,隻有你說,我接著的份。”
指導員在旁邊起哄:“好,一個旗手一個護旗,你倆最該碰一碰,碰出戰鬥力!”
“行!老樣子,正步走!”楊東輝把搪瓷缸往麵前一頓。
“是連續動作還是分解動作?”他戲謔地問我。
正步連續動作,那是一口一杯,也不講究杯子的大小,酒jīng係數的高低。正步分解動作就是一杯分成幾口下去,每一口都要是一樣的分量。
我說:“排長,我文化不高,不會來那花的,我隻知道感qíng鐵,喝出血,來點痛快的。我跟你喝,不痛快不行”
我放下缸子,拿過瓶啤酒牙一咬把瓶蓋咬開吐掉,揚起脖子對上瓶口,一口氣,瓶見了底。
喝完我把瓶子倒過來,一滴不剩,周圍大聲叫好。
我拿眼睛看著他,他有些迷惑,詫異地說:“小子今天一上來就硬拚啊?好!作風硬!”
他沒猶豫,把他那瓶也一口氣chuī了,chuī完了頓在桌上,四周都是叫好聲。
喝完了他要坐下,被我攔住,我說:“排長夠意思!痛快!剛才是替我們三班敬的,這瓶歸我自己。”我又拿了兩瓶,把一瓶塞到他手裏。“排長,我也不會說話,當兵的喝酒就是一個字,gān,你看得起我,你就gān,看不起我,我gān。”
我說完,不等他怎麼說,仰脖就灌。酒灑在胸前的軍裝上,滴滴答答濕了一片。等我放下瓶子,我盯著他,他終於感覺到了什麼,看了我一眼。但是在戰友們起哄的嚷嚷聲裏,他什麼也沒說,拿起瓶啤酒跟另一瓶一磕,瓶蓋“嘭”一聲就飛了。他二話不說,一揚脖,一瓶啤酒在他的口中也很快消失殆盡!
“好!——”掌聲叫好聲雷鳴,指導員發話了:“行了,小高!要拚酒以後再拚!你們排長今天醉了不好jiāo代!”
指導員話裏有話,戰友們都嘩地笑了,我也笑了:“對啊,指導員提醒得對!排長,聽說嫂子來了,在招待所,怎麼不一起帶來讓我們認識認識,也敬敬嫂子。”
“什麼嫂子,胡說八道!”楊東輝盯著我。
“藏什麼,是不是嫂子太漂亮了,舍不得讓我們看啊?”我說,戰友們都嗷嗷地叫起來,有人喊了一嗓子:“昨天排長外出晚歸了!”叫聲鬧聲哄成了一片。
“這我更得敬酒了。”我再拿了一瓶,把瓶蓋往桌邊上磕,手被楊東輝按住了,他臉色有點沉:“你喝多了。”
“不可能,排長,我老家哪兒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這點兒能喝多?”我對著他笑:“你放心,我也不讓你喝多,你是不怕喝多了,回頭不好給嫂子jiāo代。沒事兒,以後成了家給jiāo代的日子還多的是,少個一晚兩晚的,忍忍就過去了。”
哄堂大笑,哄聲笑聲和嚷嚷聲裏,楊東輝的臉色漸漸難看,他盯著我看,我渾身的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