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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穀師爺顧名思義,就是負責主管縣衙的錢糧會計。安眉從前跟著婆婆操持家計,算賬還是會的,在去洛陽辦事的來回路上她又請盧燾升教了點常用字和算術,如今遇到難題也靠他照顧,勉強算打發了師爺的差事。

安眉一適應生活就開始往大興渠打聽,借著身份上的便利,她很快便在勞役中找到了來自扶風縣的勞役頭目,順藤摸瓜如有天助,她順利見到了自己的丈夫徐珍。

當安眉在勞役們震天的號子聲裏走進大興渠,她深一腳淺一腳踩過泥濘的土坡,把裝滿肉餡饅頭的白布包塞進徐珍手裏。她雙唇哆嗦著,跟隨丈夫進入無人的工棚後,立刻惶惶下跪流著淚承認:“我……我是偷偷跑出來的。”

丈夫徐珍將饅頭放在一邊,歪頭吐出嘴中泥末,一聲不吭地坐在地上。他臉上滿是幹裂的泥漿,上半身穿著肮髒單薄的粗麻短衣,下半身褲腿一直擼到膝蓋以上,露出傷痕累累精瘦的小腿。這一身的襤褸與衣著整潔的安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也使她越發惶恐,一邊抽噎一邊為自己辯解:“是婆婆要將我改嫁給小叔,我不願意,就跑出來了。我是為了來找你的……”

“嗯,”這時一直麵無表情的徐珍終於開了腔,他雙眼直瞪瞪盯著安眉,卻很平靜地發話,“我一直在渠上苦,不識字又沒錢所以捎不了信,你若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先這麼過著吧。”

這一句話的效果堪比一顆定心丸,安眉總算如釋重負地笑起來,感激地朝丈夫點點頭:“我如今,我如今在縣衙裏有了差事,他們不知道我是女的。如今我也有錢了,一定會經常來送吃的給你,你跟同村的人說說,叫他們不要對外說我是女的,好不好?”

丈夫徐珍竟也不問安眉為何會有這樣的際遇,隻是點點頭道:“你放心,我們都有分寸。”

安眉沒想到丈夫會這樣順從自己,真是如同做夢一般,想想都要樂得笑出來。她覺得快樂,忽然就有了全新的生活,幾乎每一天都是快樂。縣衙的活計做熟了就不難,還能撈到油水三五不時往大興渠那裏送;縣令很和氣同僚又熱情,凡事還有盧師爺幫她;隔段日子她會借著尋歡上春風酒肆,實則是掩護盧師爺與康古爾見麵,在康古爾淙淙流水般的琵琶聲裏,安眉有時會冷不丁想起苻刺史。

那個被安眉鐫刻在心底的人,她已經全然忘記他那些深奧的開場白,隻在浮光掠影中記得他的神氣,像雨後滑過湖麵的第一道清光。

那樣的一個人,還能再見嗎?

然而現實出乎安眉意料的是,她很快便與苻刺史見麵了,並且距離初見不過短短一個月。

那是十月下旬的某一天,孟冬寒氣已至,北風朔朔夾著雪花,冰涼涼襲人臉麵。午後安眉去渠上看過丈夫,剛要回縣衙,卻忽然被迎麵來的兩名官差攔住。那二人是郡府中的衙役,安眉從衣著上辨認出來,一臉詫異地望著他們問道:“二位大哥,有什麼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