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能忘,我當初就不會輸了。”這時老柳走到槐鬼身後,揶揄一笑,對安眉道,“現在你明白了吧,沒有這五隻蠹蟲,你們早就是已死之人。能走到如今,該慶幸了。”
“他如果注定要死,那麼我呢……”安眉垂著淚低下頭,怔怔低喃道,“我為什麼還要在這裏……”
“你可以選擇做一隻悠遊的鬼,或者和你的苻公子一起投胎。”槐鬼幫安眉出主意,很客觀地建議道,“不過我勸你還是做鬼,下一個輪回,你們倆能不能同時托生在人間道,都是一個問題啊。”
“不,不要做鬼,也不要投胎,”安眉在風中佇立良久,最後抹抹眼淚,驀地跪在了槐鬼麵前,“我想救他,我一定要救他,您有辦法的,對不對?”
“救他?”槐鬼愕然睜大眼,拿固執的安眉實在沒辦法,“他命中陽壽已盡,我們沒法救他的。”
“不,不會,”安眉猶自不死心,執拗地拽住槐鬼的袍角,“就像你們可以救我一樣,你們神通廣大,總有辦法的。”
槐鬼仍是搖搖頭:“鬼不能過多幹涉人類,這也是為何很多惡人不會遭到現世報的原因,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數。”
安眉聽了這話哭得肝腸寸斷,怎麼也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槐鬼與柳鬼麵麵相覷,到最後終是老柳鬆了口,無奈地一笑:“要說救,也不是絕對不能救,隻是一則代價太大,二則是無論救不救,總得等他死過這一遭。”
……
洛中英英苻長卿,京都堂堂季子昂。這一句話,在苻長卿身死之日,竟再一次被全洛陽的百姓們掛在了嘴邊上。
原來這一日苻長卿被送往城南行刑,監斬官卻是擢升至刑部的季子昂。
囚車一路從大理寺緩緩行出,途經鬧市要道,圍觀者人山人海——天下聞名的貴公子並不是人人都曾見過,這一次行刑前的遊街,好事者自然爭相目睹。
囚車中的苻長卿已在前一晚修整過儀容,此刻身著素淨的白綾中衣,發髻被拆散了束在腦後,像一筆濃墨流淌在頸枷上。作為死囚,他的脖子和手腳上一共戴了三道枷鎖,姓名與罪行也都寫在手枷上。囚車上沒有遮蔽,他垂目僵坐著任人指戳,直到最後一刻也要堅持士族的驕矜,麵色蒼白卻始終平靜。
囚車所過之處引起一路喧嘩,這時街巷中驀然竄出一群孩子,撿著石子砸向車中人:“雞入狐窩,落草而死,雞入狐窩,落草而死……喔喔……”
堅硬的石子砸破了苻長卿的額角,血絲從他發際蜿蜒而下,又被襲來的土塊與飛塵黏住,甚至有孩子鑽到囚車前衝他吐唾沫,然而苻長卿隻是紋絲不動地安坐車中,自始至終垂著眼保持沉默。
“落草而死——苻字落草,那自然就是人頭落地了。”這時街邊一位俊美無儔的黑衣男子笑了笑,眉眼間的淡漠很自然地將他與眾人疏離——盡管他的氣質與四周格格不入,卻始終無法被亢奮的人群發現。這時一個小孩子恰好蹲在他腳邊撿石子,不經意間抬起頭,卻在芸芸眾生中發現了他,好奇地睜大眼盯住他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