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二姐毫不含糊地與之對視,那目光就是一個對女兒充滿了自豪的母親。她慨然一笑,又是一仰脖就翻杯相見。
青田陪飲過,複斟上酒走去了對霞麵前,“對霞,這杯敬你。”
對霞滿腮透紅,正悶頭往嘴裏送一片宣威火腿,這時便將手間的筷子一丟,抓過了自個的八曲菱花盞,一把摟住了青田手臂一繞,活生生地吃了個大交杯。
姑娘們、丫鬟們無不拍手起哄,青田笑舔著嘴角的酒痕,又叫暮雲滿一杯,把杯子轉向了下一個,“蝶仙,來。”
蝶仙直接把手裏的十二曲六角梔子花盞丟開一旁,拿過了一隻湯碗來,搶過酒壇全倒滿,咕嘟嘟不帶歇地一氣喝下,扯過青田就嘴對嘴舌頂舌地和她狠親了半刻鍾。
笑聲簡直要掀翻頂棚,對霞還撮圓了嘴大吹起口哨。青田也不顧染了一下巴的胭脂,一樣亂笑著抱過剩下的半壇酒,兜在兩手中往前一舉,“鳳琴,該你了!”
未等鳳琴相接,蝶仙又已醉笑著上前,伸手在青田的屁股上一掐。青田叫起來,酒潑出一手,扔開了壇子就去擰蝶仙的胸脯。隻一眨眼,廳中就混鬧做一團,你追我趕,拉來扯去,瘋了似的尖叫和大笑。
到最後也不知是酒還是狂歡,令青田從兩腮到眼圈全紅彤彤的。她喘著氣,再一次拎起了酒壇,對準最後一個。
“照花,來,陪大姐喝一個。”
照花本在那兒捂著臉笑得淚花盈睫,此際一雙秀眼眨巴了兩下,濕噠噠地朝前望一望,驀地裏一撲,攬住了青田的脖子哭起來。她這一哭,蝶仙幾個也均泛起淚意,卻仍笑罵不絕的,把一堆堆的果子、瓜子就往過砸。青田邊摟著照花邊笑躲,另一手就把酒壇高高地擎起,“這一杯,敬惜珠!”
第一個繃不住的是二姐,隨後所有人都嗚哩哇啦地大哭了開來。照花更是號啕不止,那淚直噴在青田的肩頭。青田扣著她的後腦勺,被她哭泣的抽動帶得一震一震,眼圈幾乎已是血紅了。“姑娘我——”她仰首就把末一起兒的酒底子全灌下,大顆大顆的淚珠由雙目墜落,人卻露齒而笑,嘩啦把酒壇甩去到對牆上砸了個粉碎,“他媽的從良了!”
一片抽噎聲中,段二姐抹了抹眼,取出一隻朱紅漆盒來到了青田麵前。她打開盒蓋,盒中盛著一塊水豆腐,油鹽醬醋什麼也沒有,就是一塊白得不能再白的豆腐。
青田一見這豆腐更是涕淚交加。照花扒在她頸邊不解地呆望著,“媽?”
段二姐也不多加理會,隻拈起一隻白瓷勺,一勺一勺地舀起豆腐往青田的口中喂,“漆盒漆盒,夫妻合和,豆腐豆腐,清清白白。結束鉛華,再世為人。”
照花的手臂一分分從青田的肩臂滑落,她向四麵環掃著:蝶仙、對霞、鳳琴……
所有人全部都淚水潸潸、一言不出地凝視著這裏——她們都懂,而她如今也懂了,這是儀式,是花海中的究竟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