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公公!”
一條尖細的嗓音喚醒了他,喬運則方才記起身後還跟有兩名挑擔的小火者。他定了定心神,動了動指尖,若在空中勾脫一根命運之網的經緯,“別做聲,跟我來。”
外臣本不得擅入大內,但齊奢又另當別論,宮中上萬的侍衛護軍太監宮女又有哪一個敢跳出來擋這位太上皇的路?大轎徑直就抬入了東一長街,至坤寧宮。宮門外尺高的門檻也早有人挪開,任轎子長趨內廷。坤寧宮為中宮處所,自上一位皇後王氏被尊為皇太後移居慈慶宮,空廢已久,隻有幾位守宮的老太監,悵落寂寥。
還是周敦先命這些人連同轎夫一律退出,待人影魚貫消失,齊奢才與青田相攜下轎。周敦留在庭院中望風,二人自往內殿中去。進了暖閣,青田長出了一口大氣,終於放眼打量起這金碧樓台的九重禁闥,望向哪裏都是新奇,欲向齊奢問一句什麼,卻見他神色殊然,連素來穩如磐石的雙手居然也起了簌簌的微顫。青田知道自十歲離國為質,他再不曾踏入母親的故居,因此定有許多的回憶——早已被忘卻、卻一直蹲守在此的回憶——全會如忠實的老狗,從各個角落成群結隊地撲出來,撕扯、舔舐它們多年不見的小主人……齊奢被激蕩得幾不能立足,青田忙伸手將其挽住,但看他真情流露地潮著眼,呢呢喃喃:“變樣了,變樣了,三十年了……”
此時別有一個深陷往事的男人,正來到宮門外。一開始尾隨齊奢的儀轎,喬運則純粹隻是出於驟見青田而不能自已,但當發現所至之地竟是無人居住的坤寧宮,且守宮太監盡被驅逐在二門外,他便知內中必大有蹊蹺。一沉眉,計上心頭。先向隨行的兩名小火者叮嚀幾句,就笑吟吟上前,將牙牌一亮,“奉聖母皇太後旨意,賞賜叔父攝政王花糕八盒。”
坤寧宮的主事老監頭一抬,隻見眼前是慈寧宮的管事牌子,大紅大紫的喬運則公公,一張瘦瘦的雷公臉上就堆起了為難的笑意,“這個,喬公公,皇太後的命令咱是沒膽子說個‘不’的,可攝政王爺也說了,任何人不準入內。您沒瞧見我們這些個當差的全在這兒?真格是連端茶倒水的也不讓進。”
“嘖,你怎麼犯起傻來了?”喬運則掩嘴湊近老監耳邊,壓低了聲音,神態亦做得很嚴重,“攝政王這前腳才到,太後哪兒能這麼快就得著信,派好了點心,打發我過來?這是太後和王爺事先約好的。王爺說‘不準入內打擾’,就是在等太後的這幾盒花糕呢。你別還聽不懂,說是送‘花糕’,實際是叫我口宣事關重大的密旨,怕人偷聽,所以才叫不相幹的人都退出。”
“哦,哦哦,原來是這樣。”老監即時也跟著神秘而緊張地扭搓著拂塵,“那好,我這就進去通傳。”
“慢著,跟王爺的周公公可是在裏頭守著?”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