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坐下說話,連常家小姐弟也叫端了杌子坐。

常胡氏母子三人似是頭一回來,待坐定後,便忍不住四下打量廳中擺設,尤其是常胡氏,隻見廳中擺設靜雅,貴極反見清雋。

尺來高的一隻羊脂白玉瓶子,通體潔淨無瑕,隻簡單的放在百寶格架中,兩溜雕花紫檀木椅子,木色暗沉,光澤明亮,她不住用手摩挲座下椅子,不斷讚道:“夫人這兒真是好地方,我竟覺著到了仙府裏頭;哎呀呀,瞧著盆景……呃,莫不是玉石料做的吧,還有這涼氈席子,這是什麼竹子編的呀……”

婦人的言行有一股子市井氣息,不大上得了台麵,一旁的常嬤嬤微微皺了皺眉,看了兒媳一眼,忍下沒開口,再看明蘭,她也沒露出不屑不耐的神色,但也沒特意討好自己,隻淺笑著打趣,仿佛常胡氏的話的確很有趣。

“我也不怎麼清楚。”明蘭努力回憶,“似是川中的竹子,參天的大毛竹削成片,隻挑裏頭紋理最細最韌的幾片,然後抽成長長的竹簽粗細,用粗細圓白石一遍遍打磨,怕要磨過上千次,磨成竹絲那麼細,然後再編出來的。”這樣編出來的氈子席子,才會柔軟潔白如棉緞。

常胡氏倒吸一口涼氣,眼露豔羨之色,呼道:“我的hu&aag天祖宗,這要多少功夫呀!該多少金貴呀,怪道這麼摸著這麼滑溜兩塊,哎呀,咱們平頭百姓家就這福氣用上了……”

這明蘭倒沒法謙虛,古代不是商品社會,有時候有錢也買不到東西,因為皇權社會中,真正最好的上品都是禦貢的,是由宮廷專門的作坊工匠製作的。

自打漸入夏來,宮裏不斷賞賜的避暑物品,好些東西明蘭以前見都沒見過,像這竹絲涼氈席子,要不是怕竹製品放久了要發黴,明蘭都想把東西藏進庫房裏去。

常嬤嬤眉頭都打結了,回頭橫了兒媳一眼,成功的製止了常胡氏的喋喋不休,明蘭倒沒什麼,隨了幾句後,便轉而和常嬤嬤說話:“……聽說嬤嬤如今住在貓耳胡同,不知宅子可住得?進出路途方便不?”

常嬤嬤滿臉的皺紋柔了下來:“多虧了燁哥兒,宅子很好,前後有兩院兩進,別說是我們孤兒寡母四個,就是將來年哥兒討了媳婦生兒育女了,也夠住了。兩邊的鄰居也是規矩的好人家,胡同前後都通著大路,不計馬車還是轎子,都容易來去的。”

“那就好,老爺和我也放心了……”

明蘭拈起青瓷盤裏的一枚鮮豔的果子,微笑著正要說下去,誰知常胡氏又cha嘴道:“也不都是好的,位置到底偏了些,地方也冷清了些,要給年哥兒買些筆墨書簿,或是給燕子添些新衣裳,都得趕上半天路,要是能……”

“住口。”常嬤嬤臉色開始難看了,把茶杯在幾上重重一頓,“說什麼胡話呢!”

常胡氏立刻噤口,明蘭很好奇的看過去,隻見她雖閉上了嘴,但卻也沒什麼羞惱的意思,似是皮厚臉粗,很習慣被婆婆斥責了,並不怎麼怕被當眾下臉的樣子;還若無其事的吃起點心果子來。

常嬤嬤瞪完了兒媳,才轉頭向著明蘭道:“夫人千萬別客氣,我們已麻煩燁哥兒不知多少了。唉……老婆子也不怕丟人,便說了吧。”她歎了口氣,語氣低沉,“都是我那不成器的兒子!讀書不成,卻去學人做生意,叫人坑了,家裏賠了個gān淨還不夠,人也給打的半死,眼看要禍及家人。我這才舔著老臉,拖著一家人求到京城來,誰知我那大姑娘早十幾年前就沒了,眼看山窮水盡,虧在有燁哥兒!幫著我們置了田地和屋子,這才能活到現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