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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頭,表qíng滿足。

“等我畢業了,我們再生個女兒。”她許諾,知道他內心的遺憾。

薑尚堯有些吃驚,“慶娣兒,太辛苦了。”這十個月裏的辛苦他感同身受,特別他遠在原州或聞山時,夜半摸不到身邊溫暖柔軟的身子,當即驚醒,冷汗頻出。試想第二遍經曆這種煎熬,他又出汗了。但是,有一個像慶娣般柔軟,善良,聰慧的女兒,害羞嬌怯地抓著爸爸的大手掌……他似乎在這個充滿醫院味道的病房裏嗅到一絲奶香和花香。

這個誘惑……

薑尚堯笑得白癡般,“女兒,好。”

薑博鄴出席自己的滿月酒那天,像是懂得這是他人生的第一場盛宴,表qíng極為嚴肅,眼睛有神,努力想看清楚周遭。事實上,他隻模糊地辨認出最親近的寥寥數人而已。特別爸爸媽媽,離他太遠,被抱在奶奶懷裏的他,頑qiáng地從繈褓中伸出一隻ròu乎乎的手掌,遙遙指向正在招待親朋的爸爸媽媽的背影,憤怒地用嬰兒語咆哮出兩個單音,不一會就在奶奶懷裏沉睡過去。    他不知道這一天有個人渴切地想見他一麵,以至於坐在停靠在聞山大酒店門前的車裏,眺望了許久之後才難過地離開。

薑尚堯並未邀請他血緣上的父親,但是在小家夥出世的第三天,前後思量他還是打了個電話去原州,告知了這一喜訊。

巴思勤等待這個電話似乎等待了一萬年,在短暫的滿足和快慰之後,又有更深切的渴望浮起。權柄是力量的一種,但深藏在血液裏的天xing呼喚他,令他意識到自己不過是個六十歲的虛弱的老人。

他虛弱得不敢踏入那個喜氣洋洋的大門,用顫抖的手指蹭蹭小家夥稚嫩的臉龐的行為也隻停留於幻想。

華燈初上時,省委一秘蔡晉林踏入聞山市招待賓館的小樓。

“老板。”幾年過來,蔡晉林的稱呼由最初的客氣禮貌轉為私下時的熟絡,上下級的關係也多了幾分師生qíng誼。此時,蔡晉林沒有忽略老人臉上一閃而過的落寞,雖然這個濟西官-場私下裏以镔鐵代稱的一把手迅速換上一幅常用的麵具。

巴思勤點了點頭,意思是“回來了”。

如今已經揣測到些許內qíng的蔡晉林能理解他尊敬的這位老人的心qíng,如果是他,他需要的同樣是獨處的空間。不過除此之外,還有更需要的呢?

蔡晉林笑了笑,將一個信封置於茶幾上。“林嶽那小子問薑總討了一張滿月照,說是要對親家,我也順手牽羊要了張。”

初時蔡晉林與傅可為的秘書林嶽關係尚可,在意識到薑尚堯的隱晦身份,而且發現薑尚堯與林嶽私jiāo甚篤的qíng況下,蔡晉林有意接近,對這位省委一秘林嶽當然是回送秋波,一來二去,兩人友誼日增。

這回薑家擺滿月酒,恰逢省委調研組到聞山,蔡晉林自然與原州趕來的林嶽聯袂相賀。    巴思勤臉上難得現出一絲激動,仍然克製著,不去看那薄薄的信封,對蔡晉林說:“早點休息吧,明天日程照計劃去嶽中,就不多在聞山停留了。”

嶽中與聞山相鄰,看來這一趟老板算是滿意而歸。蔡晉林心裏高興,臉上不顯得色,說了聲是下樓。

許久後,巴思勤凝視茶幾上的信封,終於動了動手指。裏麵隻有一張照片,小家夥像隻小豬般趴著,含著自己短胖的手指好奇地張望鏡頭,前庭飽滿,鼻頭豐隆,很像尚堯,也很像……他。

手中的照片微微抖震,三十多年前,尚堯也是一般模樣,那時候,他這個作爸爸的在哪裏?巴思勤搜尋遙遠的記憶,那時送烏雲回京不久,烏雲說她父親也快回家了,希望他多留些日子,父親要見見他。經過那痛苦動dàng的十年,安寧且富有希望的生活多麼難得,麵對抉擇,與烏雲銀鈴般的笑聲歌聲比起來,北地的苦寒隻餘殘影。

巴思勤的手上下撫摸照片裏的小家夥,闊別數十年的液體從眼角溢出,一滴老淚落在手背上。

北地,糙原。

七八月份才適合去糙原奔馬,薑尚堯記得上一次來就是七月初。慶娣離開之後他渾渾噩噩的,始終不肯接受她的不告而別,但是,冰冷空dòng的宿舍裏,漸淡漸消失的馨香氣味,以及總是垂下尾巴在他腳邊打轉,低低哀嚎的福頭,一切都在沉默地告知他現實的殘酷。那時他一個人開車進了內蒙,第一次回到他出生之地。

德勒格瑪已經去世,她的孫子比薑尚堯的母親小幾歲,看過薑尚堯拿出的黑白照片,他記起那個城裏的姐姐。糙原上的牧民心胸開闊,善良直慡,薑尚堯在他家住了半個月,白天騎摩托車幫忙牧牛羊,晚上銜著糙根數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