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女人與胸圍同在(2 / 3)

“你為了他,竟然甘心做賊,你還有什麼不肯為他做?”我喘著氣罵她。

徐玉望著天空說:“我什麼都可以為他做。我可以為他死。”

我大笑。

“你笑什麼?”

“很久沒有聽過這種話了,實在很感動。”我認真地說。

“你也可以為你的男人死吧?”

“可是我不知道他願不願意為我死。”

“我有一種感覺,宇無過是我最後一個男人。”

“你每次都有這種感覺。”

“這一次跟以前不同的。我和宇無過在一起兩年了,這是我最長的一段感情。我很仰慕他,他教了我很多東西。他好像是一個外星人,突然闖進我的世界,使我知道愛情和生命原來可以這樣的。”

“外星人?又是科幻小說的必然情節。你相信有外星人嗎?”

“我不知道。宇無過是一個想象力很豐富的人,跟這種男人在一起很有趣。”

“談情說愛,誰不需要一點想象力?買不到《國家地理》雜誌,你今天回去怎樣向他交代?”

“幸而我今天買了胸圍。”

“胸圍可以代替《國家地理》雜誌嗎?”

“當然不可以。”徐玉說。

“那就是呀。”

“不過……”她把剛才買的胸圍從皮包裏拿出來,擺出一副媚態,“今天晚上,隻要我穿上這個胸圍,肯定可以迷死他,使他暫時忘了雜誌的事。”

我見過宇無過幾次,他長得挺英俊,身材瘦削,愛穿襯衣、牛仔褲、白襪和運動鞋。我對於超過三十歲,又不是職業運動員,卻時常穿著白襪和運動鞋的男人有點抗拒,他們像是拒絕長大的一群。宇無過的身形雖然並不高大,但在徐玉心中,他擁有一個很魁梧的背影。宇無過說話的時候,徐玉總是耐心傾聽。宇無過在她麵前,是相當驕傲的。因此使我知道,一個男人的驕傲,來自女人對他的崇拜。

徐玉和宇無過相識一個月之後便同居,徐玉搬進宇無過在西環的房子。別以為寫科幻小說的人都是科學迷或計算機迷之類,宇無過既不是科學迷,對計算機也一竅不通,他真正是閉門造車。

我不是宇無過的讀者,我不怎麼喜歡看科幻小說。宇無過出版過一本書,銷路不太好,徐玉埋怨是那家出版社規模太小,宣傳做得不好,印刷又差勁。

“去看電影好不好?”徐玉問我。

“這個星期上映的三級片我們都看過了。還有好看的嗎?”

“還有一部沒有看。”

看三級電影是我和徐玉的消遣,自從去年年頭看過一部三級電影之後,我們經常結伴去看。三級電影是最成功的喜劇,任何喜劇都比不上它。那些健碩的男人和身材惹火的女人總是無緣無故地脫光衣服,又無緣無故地上床。我和徐玉常常在偌大的戲院裏捧腹大笑。

兩個女人一起去看三級電影,無可避免會引起其他人的奇異目光,但這正是我們看電影的樂趣之一。男人帶著負擔進場,希望那套三級電影能提供官能刺激,可是女人看這種電影,心情不過像進入遊樂場內的鬼屋,尋求刺激而已。

戲院裏的觀眾寥寥可數。我和徐玉把雙腳擱在前排座位上,一邊吃爆米花,一邊品評男主角和女主角的身材。

“這個男人的胸肌真厲害。”徐玉說。

我依偎著徐玉,默默無言。

“又跟他吵架了?”徐玉問我。

“他不會跟我吵架的。”我說。

從戲院出來,我跟徐玉分手,回到中環我獨居的家裏。我的家在蘭桂坊附近一幢六層高、沒有電梯的大廈裏。我住在二樓,房子是租回來的,麵積有六十平米。一樓最近開了一間專賣蛋糕的店子,老板娘姓郭,是一位五十歲左右的印度尼西亞華僑,徐娘半老,身材有點胖。她在印度尼西亞出生和長大,嫁來香港,說得一口流利的廣東話。她做的蛋糕跟本地做的蛋糕不同,她用奶油來做蛋糕。

“奶油蛋糕是最好吃的。”她自豪地說。

她做的蛋糕顏色很漂亮,我就見過一個湖水藍色的蛋糕,那是我見過最漂亮的蛋糕。

她的蛋糕店不做宣傳,主要是接受訂單,但口碑好,一直客似雲來。每一個蛋糕,都是郭小姐親手做的。每天早上起來,我幾乎都可以嗅到一陣陣蛋糕的香味,這是我住在這裏的一筆花紅。

蛋糕店每晚八時關門,今天晚上我回來,卻看到郭小姐在店裏。

“郭小姐,還沒有關門嗎?”

“我等客人來拿蛋糕。”她客氣地說。

“這麼晚了,還有人要蛋糕?”

這時候,一個中年男人進來蛋糕店。

郭小姐把蛋糕交給那個男人,跟他一起離去。

那個人是她丈夫嗎?應該不是丈夫,她剛才不是說客人的嗎?她會不會拿做蛋糕做借口,瞞著丈夫去走私呢?那個中年男人樣子長得不錯。郭小姐雖然已經中年,但胸部很豐滿,我猜她的尺碼是三十六B(這是我的職業本能)。

我跑上二樓,脫掉外衣和褲子,開了水龍頭,把胸圍脫下來,放在洗手盆裏洗。我沒有一回家便洗內衣的習慣,但這天晚上天氣很熱,又跟徐玉在中環跑了幾千米,回家第一件事便想立即脫下胸圍把它洗幹淨。這個淡粉紅色的胸圍是我最喜歡的一個。我有很多胸圍,但我最愛穿這一個。這是一個記憶型胸圍,隻要穿慣了,它習慣了某一個形狀,即使經過多次洗滌,依然不會變形。我不知道這個意念是不是來自汽車,有幾款名廠汽車都有座位記憶係統,駕駛者隻要坐在駕駛座上,按一個鍵,座位便會自動調校到他上次的位置。我認為記憶型胸圍實用得多。但記憶係統不是我偏愛這個胸圍的主要原因,我第一次跟唐文森玉帛相見,便是穿這一款胸圍,他稱讚我的胸圍很漂亮。穿上這個胸圍,令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女人。

唐文森今天晚上大概不會找我了。

清晨被樓下蛋糕店的蛋糕香味喚醒之前,我沒有好好睡過。今天的天色灰蒙蒙的,一直下著毛毛細雨,昨天晚上洗好的胸圍仍然沒有幹透,我穿了一個白色的胸圍和一襲白色的裙子,這種天氣,本來就不該穿白色,可是,我在衣櫃裏隻能找到這條裙子,其他的衣服都是皺的。

經過一樓,習慣跟郭小姐說聲早安,她神情愉快,完全不受天氣影響,也許是昨天晚上過得很好吧。

走出大廈,唐文森在等我。他穿著深藍色的西裝,白襯衫的衣領敞開了,領帶放在口袋裏,他昨天晚上當夜班。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我故意不緊張他。

“我想來看看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吃早餐?”

“你不累嗎?”

“我習慣了。”

看到他熬了一個通宵的憔悴樣子,我不忍心拒絕。

“家裏有麵包。”我說。

我和森一起回家,然後打電話告訴珍妮我今天要遲到。

我放下皮包,穿上圍裙,在廚房裏弄火腿三文治。

森走進來,抱著我的腰。

“你知道我昨天晚上去了哪裏嗎?”我問森,我是故意刁難他。

森把臉貼著我的頭發。

“你從來不知道我每天晚上去了哪裏。”我哽咽。

“我信任你。”森說。

“如果我昨天晚上死了,你要今天早上才知道。如果我昨天晚上跟另一個男人一起,你也不會知道。”

“你會嗎?”

“我希望我會。”我說。

如果不那麼執迷地隻愛一個男人,我也許會快樂一點。愛是一種負擔。唐文森是一家銀行的外彙部主管,我們一起四年了。認識他的時候,我不知道他已經結婚。他比我大十歲,當時我想,他不可能還沒有結婚,可是,我依然跟他約會。

在他替我慶祝二十五歲生日的那天晚上,我終於開口問他:“你結了婚沒有?”

他凝望著我,神情痛苦。

我知道他是屬於另一個女人的。

作為第三者,我要比任何女人更相信愛情,如果世上沒有愛情,我不過是一個破壞別人家庭幸福的壞女人。

森吃完三文治,躺在沙發上。

“累不累?”我問他。

他點頭。

我讓他把頭擱在我大腿上替他按摩。他捉著我的手,問我:“你不恨我嗎?”

我沉默不語。我從來沒有恨他。每個星期,他隻可以陪我一到兩次,星期天從來不陪我。以前我跟家人一起住,我和森每個星期去酒店。這種日子過了兩年,一天,我問他:“我們租一所房子好不好?我不想在酒店裏見麵,這種方式使我覺得自己像一個壞女人。”

森和我一起找了現在這所房子,他替我付租金。我覺得我和他終於有了一個家,雖然這個家看來並不實在,但我的確細心布置這個家,盼望他回來。

森曾經說過要離開我,他問我:

“一個女人有多少個二十五歲?”

我說:“任何歲數也隻有一個。”

他不想我浪費青春,也許是他不打算跟我結婚。可是,他離開之後又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