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旭,你要記住,”她聲調輕微,如涓流緩緩流淌過他的心靈,“我們是獸醫,我們不是神仙,我們無法逆轉生死,更無法戰勝自然法則。歡歡的離開和你無關,隻是時間到了,它要走了。”
什麼是自然法則?
當海風撐滿船帆,船就會駛離港口;當果子熟透,它就會從枝頭掉下。
這就是自然法則。
景旭不解:“如果我注定隻是那些生命的旁觀者,那我讀了那麼多書、一步步奮鬥到現在、努力想要考取執照……這些付出還有什麼意義?反正有我沒我,該出生的還是會出生,該死亡的還是會死亡。”
殷九竹:“誰說沒有意義?——當那些盛開的生命遇到傷害時,你可以幫助它們活下去;當那些垂危的生命即將落幕時,你可以幫助它們有尊嚴的離開。這就是獸醫這個職業存在的意義。”
話說到這裏,殷九竹抬手,本想摸一摸景旭的頭頂,但她心裏一動,她的手最終貼上了他的臉頰。
“景旭,我好像一直沒有告訴過你。”殷九竹的視線落入景旭的眼瞳,四目相對間,有什麼特殊的東西在慢慢升華,“你是我見過的,最赤誠、最堅貞、最陽光、最勇敢的人,永遠不要質疑你的夢想,你會成為一名優秀的獸醫。”
……
在距離第一道裂縫出現在陸龜蛋上的第三十二個小時,其中一隻小龜終於憑借自己的努力,成功孵化而出。
很少有人知道,成年後體重接近五百斤的亞達伯拉象龜,剛誕生時,它的身體直徑隻有區區十公分。宛如硬幣大小的腦袋經過持續不懈的撞擊,終於成功撞碎了封閉的蛋殼。
它睜開眼睛,第一次看向這個陌生的世界;它柔軟的腳掌,第一次踏入嶄新的天地。
它弱小卻又強大,從此刻起,它漫長的生命拉開了序幕。
高清攝像頭捕捉到了每一幀畫麵,這些影像彌足珍貴,觀察室內,已經連續兩個晚上沒有睡覺的工作人員們大聲歡呼著,不知是誰先鼓起了掌,很快的,整個觀察室都被掌聲填滿了。
他們在慶祝什麼?他們不止在慶祝繁育的成功,更是在慶祝一段曆史的誕生。
“亞達伯拉象龜的平均壽命在一百八十年,”在嘈雜的人群之後,殷九竹和景旭相視一笑,低聲同他說起小話,“可是我們這些呆在觀察室裏的人,沒有一個能活到一百八十歲。——看,這是一件多麼有趣的事情,我們看著它出生,而它守著我們死亡。”
四季輪替,風雲變幻。
生生不息。
“老師,你說錯了。”意外的,景旭居然給出了另一個答案。
“我說錯什麼了?”
“它不是守著我們死亡。”景旭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砸進了她心裏,“我們見證了它的誕生,但它何嚐不是見證了我們當下的每一分努力?它不是我們死亡的守墓者,它是我們生命的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