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麼一刻,米婭為自己感到悲哀,為布萊克夫人的固執,為小天狼星的倔強,也為這對母子和這個家庭中不可調節的矛盾,更為她自己一直以來的逃避。
隨著小天狼星的話語消散在空氣中,屋子裏又重新陷入了死寂,不知過了多久,米婭幹澀而又細小的聲音才再次響起。
“……西裏斯,對不起。”
小天狼星回過神來眨眨眼對她笑了下:“沒事的,你不需要為這個向我道歉。”
不同於平日與米婭一提起分歧勸說時的急切與失望,此刻小天狼星的神色平靜又溫柔,但米婭看著他的臉色卻隻覺得像是有什麼東西堵在了喉嚨裏一樣。
因為人隻有不會再有所期待,才不會失望。
她想起過去那個總是在問她意見,讓她對著布萊克夫人大膽表達出自己真實意願的男孩。
那個時候的米婭其實從未給過他任何正麵的回應。
她是怯弱的,她回避著任何一個直接的回答,不敢說出自己的真實意圖,隻敢在別人的背後,在小天狼星和阿爾法德舅舅的背後,妄圖在兩個世界中尋找合適的支點。
她也是傲慢的,在過去曾是一個麻瓜的她看來,沒有與麻瓜有過任何接觸的小天狼星之所以親近麻瓜,隻是為了自己幼稚的反叛——
布萊克夫人所討厭的,就是他所喜歡的。
她從未真正了解過小天狼星,就一廂情願的忽視他所有的感受,將自己的觀點強加與他的身上。
就像她從未了解過小天狼星一樣,她也從未正確的看待過自己。
在他們沉默的這段時間裏,小天狼星在身上到處翻找著自己的衣服口袋,當手帕被他粗暴卻又小心的塞到手裏時,她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眼前的這個男孩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她。
她想她確實一點都不了解小天狼星。
米婭接過手絹胡亂的擦拭著臉頰,最後還是小天狼星實在看不過去,將手帕又拿了回來,撥開她亂擦一氣的手,一邊僵硬的為她擦著眼淚,一邊還在刻意粗聲粗氣的別扭說話。
“幾天不見,你是跟維克多那個看著花謝都能哭幾天的姐姐去進修了嗎?”
“就你這個樣子還想當姐姐帶著我和雷古勒斯?”
不知道為什麼米婭忽然就有點想笑,可這個時候笑出來,顯然是擺明了要和小天狼星吵架,所以她隻好一點點將笑意忍了回去,但暖意卻無法阻止地在心中流淌。
小天狼星在米婭的記憶中一直都被劃分為兩個部分,一部分是六歲之前,那時的小天狼星活潑開朗調皮,對一切事物都懷揣著極大的好奇,雖然也會鬧脾氣,但與母親之間的關係卻沒有那麼緊張。
而六歲後,隨著年齡的繼續增長,小天狼星的表情開始被冷漠,嗤笑,嘲諷所替代,與母親的關係也日漸緊繃。
恰逢那時米婭的身體越發虛弱,整日被關在臥室裏,她對小天狼星的印象也從一開始那個可愛的小孩,變成了那個終日與母親爭吵,暴躁又固執的像刺蝟般的孩子。
直到現在米婭才發覺她記憶中那個小天狼星其實並不準確。
印象中總是粗心急躁又像布萊克夫人一樣固執自傲的小天狼星,其實也有著一雙很溫柔的眼睛。
隻不過那些溫柔、孤獨、迷茫一直都被他深埋於心底,從不曾被他們看見而已。
直到此刻借著明亮的月光,她才第一次仔仔細細地觀察著眼前的男孩——
一頭卷曲到下頜的黑發,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還有一雙遺傳他父親的鉛灰色的眼睛。
除去兩頰處的嬰兒肥和略顯稚嫩的麵容外,成年後英俊的麵容已經在他的臉上初現輪廓。
米婭這才恍惚的想起,對於她來說渾渾噩噩的十年時間對於小天狼星來說意味著什麼。
他已然開始成長,並開始擁有自己的人格和獨立的思想。
似乎被她看得很別扭,小天狼星臭著臉將手帕糊到了她的臉上。
“看什麼看,回過神來就自己擦,你以為我是家養小精靈嗎?”
米婭接過帕子轉身靠回椅子上好脾氣地笑笑:“克利切的脾氣可不像你這麼壞,我看你是突然覺得覺得你長大了。”
“嘿,你這是什麼意思?克利切壞脾氣的時候你可沒有看到,而且你說這話的時候簡直就像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如果我沒記錯你大概隻大了我一個月而已。”他不滿的踢了踢桌子。
米婭挑了挑眉:“人與人年齡間的大小有時候並不能單一的從歲數上去對比,而是要從閱曆上來看。”
“好吧,讓我聽聽您這個比我年長一月的‘長者’有何賜教。”黑發男孩從椅子上站起來,對她誇張的鞠了一躬,最後落座的時候還挑釁地挑了下眉。
在他做著這一係列誇張動作的時候,米婭卻猶豫地摸了摸腰間的袋子,最後還是選擇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