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時,已身處劍塚囹圄之中。我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入陣捉回我的,能橫行江湖這許多年,劍塚手段自是有許多高明之處。
所處環境還不錯,幹淨整潔,隻是沒有陽光。監牢外燃著兩排油燈,將周圍的所有照亮,晝夜不熄,晝夜不分。我僅能從他們送來的飯食上推測時間。
這樣靜靜地過了一天,第二日早飯後不久,沉重的鐵門開啟聲緩緩傳入,接著是輕微的腳步聲。
待那道火紅身影出現在麵前時,我怔了好一會。幾日不見,紫蘇竟憔悴得這般厲害,身體瘦了一圈,臉上的些微嬰兒肥消失不見,下巴尖削,雙目深陷,兩頰蒼白沒有血色,像是被抽去精神,整個人顯得沒有生氣,再尋不到以往的灑脫豪爽。連一直不離身的開山斧也沒帶。
她於監牢外站定,略顯呆滯地看我,久久不說話。
最終還是我打破了沉默,我極力鎮定地問道:“他怎麼樣?”
紫蘇眼淚“唰”地流出來,我呼吸一滯,眼前眩暈,腳下一軟差點撞上桌角。
紫蘇忙開口,聲音沙啞:“蒔蘿你別慌,他還活著。”哽咽了片晌,她又道,“隻是情況不很好。”
心跳得厲害,口幹舌燥,我扶著桌沿坐下,沒去看紫蘇,點點頭道:“哦哦,這樣啊。”
下麵完全不知說什麼好,兩人又齊齊沉默。
這時,有侍衛自外行近,俯身對紫蘇道:“紫蘇姑娘,劍聖大人不許人在此久留,有什麼話盡快說吧。”
紫蘇這才轉眼看向我,低緩開口:“蒔蘿,鑄劍的機緣在哪裏?”
我搖搖頭,苦笑道:“如果我說我不知道,紫蘇,你相信嗎?”
紫蘇愈發憔悴,雙目無神,似兩口枯井。半晌,她笑了笑,歎道:“這不是我信不信的問題,而是劍聖大人是否相信。劍聖大人認為那機緣就在懸醫堂,而你是裴府最後一個人。當年劍聖大人和前任教主一手策劃了懸醫堂血案,整個計劃以及實施過程都嚴密無懈可擊,裴府中人根本沒機會將機緣之物送出,那場血案中,唯有你一人逃了出來,所以若存在機緣之物,它定是在你身上。”
心中煩亂得厲害,我不覺怒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從來沒人跟我說過這件事,師父沒說過,六師兄也沒說過。關於方生劍,我還是從梁仁那裏聽說。不就是鑄劍機緣嗎?身外之物,我要它做什麼,若有的話,你們想要我早就給你們了好不好。”
紫蘇忽然定定看我:“宮盟主什麼都沒跟你說?”
一掌拍上桌麵,我耐心全無:“六師兄該說什麼,到底有什麼好說的?”
紫蘇倚上背後的鐵檻欄,長歎道:“沒說就算了,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
心中亂成一團麻,額角處疼得厲害,腦袋昏沉沉無法思考,整個人暴躁不安,極力忍耐這才沒讓自己失態。
紫蘇靠著鐵檻欄席地而下,笑容慘淡道:“公事說完了,蒔蘿,我們談點私事吧。”
我抑製著欲爆發的怒氣,凝著紫蘇一字一句道:“你別說了好不好,我現在煩得很,沒心情聊天。而且我對那些臥槽的江湖恩怨絲毫不感興趣,什麼機緣,什麼方生劍,什麼鑄劍譜,什麼血腥暴力陰謀陽謀等通通沒興趣。”
紫蘇麵無表情:“那好,不說這些。我們來說說蘇沐,可以嗎?”
心中火氣頓消,我再發不出一絲脾氣,頓了頓,咬唇輕聲道:“蘇沐怎麼了?”
紫蘇沒有看我,仰臉望向房頂某處,緩聲道:“蒔蘿,那把雄劍的確不是蘇沐的,它是宮盟主的。是我從宮盟主那裏偷出來,交予蘇沐。之前我說蘇沐有那把木劍之類的話,全是騙你的。”頓了片刻,她又道,“所以你命中注定的那個人不是蘇沐,而是宮千行。”
深呼吸一口氣,我相當誠懇地問道:“你想要說什麼?”
紫蘇唇角扯出弧度:“我想說你和蘇沐注定沒有緣分,你忘了他吧。”
斜眼打量她,半晌,我點點頭:“知道了。”
紫蘇緩緩看過來:“知道了是什麼意思?我之前騙過你太多次,你對我的話不相信我能理解,隻是這次,蒔蘿,你要信我。”
心髒都疼了,我捂著胸口不耐道:“紫蘇,這是我和蘇沐之間的事情,跟你是否信你沒有關係。”
眼角滲出一滴眼淚,紫蘇忽然掩麵哭起來:“蒔蘿,你知道蘇沐為送你走服下的是什麼藥嗎?”
我沒有接話,靜靜地等她說下去。
拳緊握起又緩緩鬆開,半晌,紫蘇輕聲哽咽著,卻是說起了另一個問題:“蒔蘿,你知道我為什麼采草嗎?以前告訴你的什麼人家說我太剽悍吃得又多,將來婆家肯定養不住養不起,全是騙你的。”眼角淚珠顆顆滑落,紫蘇抹了一把,繼續道,“蒔蘿,其實是因為我根本就離不開男人,離開就會死。有的時候我會想,如果能重新來過,我是不是還會選擇這條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