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真子微微一笑,接道:"剛才我在後山峰上,看到了白雲飛那隻巨鶴,現在靜心一想,其間頗多破綻.馬君武半年未歸,但卻陡然間出現了一個曹雄,他又為什麼自願替鸞兒療傷?鶴現人不見,更屬可疑,我懷疑他是受白雲飛派遣而來!"

悟空大師隻聽得雙目圓睜,不住點頭.

玉真子接道:"白雲飛肯為我療治蛇毒,又追到祁連山中助陣,施恩目的,無非為取悅馬君武,我懷疑是她救了曹雄後,授以武功,派他來金頂峰有所作為,不過她準備怎麼樣對付鸞兒.卻令人難以料想……"

一語未落,突聞半空鶴唳,玉真子,悟空大師不約而同雙雙躍出室外,抬頭一看,漫天大雪中一隻巨鶴低掠而過,鶴飛過於快速,一瞥間,隱過山峰不見.

悟空大師臉色凝重,回顧玉真子一眼,道:"一點不錯,果然是白雲飛那隻巨鶴,這麼看起來,事情確實可疑,也許你料想不差."

玉真子正待答複,轉眼見曹雄從悟空大師房中出來,漫步踏雪而去,顧不得再答悟空大師的話,一頓足,猛追過去,起落之間,就是兩丈多遠,三個縱躍,已趕到金環二郎前麵,回身攔住去路,道:"這大風雪,如何能走?再說你不把事情辦完,回去如何交差?"

曹雄聽得一怔,退兩步,冷笑道:"我已償還了你們昆侖山三子在祁連山中相救之情,還有什麼事情可辦?"

玉真子笑道:"白雲飛派你來,就隻為救李青鸞嗎?試問這關山萬裏行程,她怎會知道李青鸞被萬年冰雪陰寒侵傷?"

金環二郎聽得十分不解,但他卻誤認玉真子借故留難,不覺心頭火發,臉色一變,怒道:"什麼白雲飛,我根本就不認識,你要借口找事,我曹雄舍命奉陪就是."說著話,暗中一提真氣,就要出手發難.

哪知他剛替李青鸞療傷,消耗元氣未複,這一提氣,登時覺得眼前一黑,心知如果勉強動手,對自己損害太大,權衡利害,忍耐力上,當下一收攻勢,反退三步.

玉真子雙掌已相錯護身,看曹雄陡然停手不攻,反退後撤,正想揉身欺進,試試他武功如何,突聽李青鸞高聲叫道:"師父,不要動手!他是武哥哥的朋友."

兩人轉頭望去,不知何時李青鸞已離了病室,而且正對兩人緩步走來,白衣長發,隨風飄飛,清瘦的臉上,浮現著嬌淒的笑意,悟空大師緊隨她身側相護.

李青鸞先走到師父身邊,問道:"他和武哥哥很好,我去和他談談好嗎?"玉真子微一點頭,李青鸞又轉身到曹雄身旁,笑道:"你那天生病時,我叫你,你不理我,一定是你病得很厲害,聽不到我的聲音了."

曹雄先是聽得一楞,繼而想起她是說半年前祁連山中的事,點點頭,笑道:"我當時傷得很重."

李青鸞道:"當我病時,有師父,師伯,冰姊姊等照看我,你一個人病在大山裏,實在可憐."

曹雄被她說得心中一陣悵然,淡淡笑道:"一個人總難免生死難關,這傷病之事,也沒有什麼可憐的."

李青鸞睜著一雙淚水瑩然的大眼睛,望著曹雄道:"人病了,心裏總是難過的.你的病怎麼好的?在那樣大的山中,又沒有一個人照料你?"

金環二郎隻覺她柔和的眼神中,如有無限熱力,頓使人冷心一暖,縱是想說謊言,也覺難以出口,微微一笑,道:"我遇上一個老和尚,替我把傷勢醫好."

玉真子淡然一笑,接道:"隻怕是一位年輕美麗的少女吧?

她給你療治好傷勢之後,又用靈鶴遣送你到金頂峰來了."

曹雄聽不懂話中含意,隻冷笑兩聲,不理玉真子,卻轉身對李青鸞道:"你奇經八脈剛被打通,必須好好休息幾天……"

金環二郎話未說完,突見李青鸞打了一個冷顫,舉起右手按在額角叫道:"我頭暈了,心裏冷死啦."

悟空大師吃了一驚,一個箭步,躍到李青鸞身側,扶著她,連聲叫道:"鸞兒!鸞兒!"

隻見李青鸞泛紅的嫩臉,霎時間變成蒼白顏色,櫻唇轉青,全身發抖,星目輕合,搖晃欲倒,驟然的變故,使玉真子也失去冷靜.

兩個人隻管照顧李青鸞,曹雄卻乘機溜走,待玉真子想起來時,金環二郎已走得沒了影兒.

玉真子氣得一跺腳歎道:"果不出我意料,他明為李青鸞療傷,暗裏下了毒手,你快扶她到房中休息,我去追他算帳."

悟空大師抱起李青鸞,站著不動,說不出他臉上神情是怒是恨,但見他雙目圓睜,慈眉倒豎,全身不住輕微地顫抖.

這一瞬間,他腦際中空空洞洞,木然楞在雪中,寒風吹飄著他灰色的僧衣,宛如一尊石雕羅漢.足足有一盞茶工夫,才聽他長長歎了一口氣,低頭望著懷中的李青鸞,泫然泣道:

"鸞兒!鸞兒!你當真就這樣夭壽嗎?天道似瞽,為什麼把這諸般苦難,盡加在你這善良無邪的孩子身上……"

玉真子本想去追曹雄,但看悟空大師情傷欲絕神態,隻得暫時停住,勸道:"大師不要太過傷神,現在救人要緊,先把鸞兒扶到房中看看是否有救,她既已投入我們昆侖派門下,這報仇之事,昆侖派自當全力以赴."

悟空大師神誌恢複,漸趨鎮靜,當下幾個縱躍.已到李青鸞臥室.玉真子緊跟著他進房中,見李青鸞床上枕橫被亂,這就突然使她想起龍玉冰來.

這半晌工夫,一直沒見龍玉冰,不知到哪裏去了.想起了她,玉真子心中又緊張起來,一翻身退出李青鸞臥室,向外尋去,出了茅舍籬笆,隻見龍玉冰背靠在一株大梅樹上,仰望著梅花,呆呆出神,青色的道袍上,已有不少積雪,她似乎已站在那裏不短時間.

玉真子心頭一震,暗道:糟,這孩子一定被人點了**道後,放置那裏……縱身一躍,直掠過去.

龍玉冰正在仰著瞼想心事想得入神,玉真子飄落她身側,她還不覺.

玉真子細看龍玉冰,不像受人點了**道的樣子,不覺心頭火起,沉下臉喝道:"冰兒,你在發什麼呆?你師妹病得要死了,你還有心情在這裏觀雪賞花?"

龍玉冰回頭看是師父,嚇得疾退兩步,拜倒雪地上,道:"弟子……弟子……"

玉真子聽她"弟子"了半天,還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心中愈發氣惱,正要發作,突然發現她一臉惶恐神色,和已往受責時垂首聆教神情大不相同,不禁心生疑竇,皺皺眉頭,按下怒火,問道:"你一個人在這風雪之中,想的什麼心事?"

龍玉冰幼失父母,三歲時即被玉真子救到金頂峰三元宮中,恩養了十八個寒暑,同門幾位師姊妹中,她是受恩師培育最深之人,也是玉真子最為寵愛的弟子,平時,她總是隨侍左右,名雖師徒,情似母女.

但自李青鸞投入玉真子門下之後,這情勢略有轉變,玉真子心寄大師兄情未斷,把馬君武看成了當年的玄清道人,把李青鸞當成自己的化身,不知不覺間對李青鸞寵愛日增,好在李青鸞心地純真,根本就不懂和人爭寵奪愛,龍玉冰十分清楚李青鸞的性格為人,盡管有不少不大了解李青鸞性格的同門為她叫屈,但她和李青鸞卻相處得情逾姐妹.

玉真子在江湖上行道時也常常帶著她走,是故,龍玉冰江湖閱曆也很豐富,再加她幼年失父母的重重磨難,使她看透了人間的險惡,決心改易道裝,隨恩師皈依三清.

通靈道人門下首座弟子,雖對她一往情深,十年不變,但龍玉冰的一顆心堅如鐵石,並不為首座師兄的摯情所動,她已下了決心,今生不委身事人.

哪知適才和曹雄匆匆一麵,不自覺地為他風流明豔的神態所迷,更壞的是曹雄不應該望著她含情一笑,他笑動了龍玉冰的滿懷柔情,她永不事人的意誌,開始動搖……

這心事,自不能坦然對玉真子講,沒法子,隻得巧言飾辯,道:"弟子不便聽師父和悟空師伯談話,因此才冒雪賞梅."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欺騙恩師,說過話,自己臉上倒先紅起來.

她這神情,如何能騙得過玉真子一雙神目,不過王真子並沒有當時點破,師徒相處十八年,她對龍玉冰了解極深,如非有難言苦衷,龍玉冰絕不會騙她,當下故作相信,點點頭,道:"你師妹病勢突然惡化,人又暈了過去,你快些回去看看."

龍玉冰一拜起身,抖抖身上積雪,急步向茅舍中奔去,一口氣跑到李青鸞房中.

隻見李青鸞閉著雙目,仰麵臥在榻上,悟空大師急得在房中走來走去,慈眉愁鎖,一臉傷感,口中哺哺自語,不知在說些什麼.

龍玉冰一下子撲到李青鸞床上,拂著她秀發叫道:"鸞師妹,鸞師妹……"

她連叫了七八聲,但除了聞得李青鸞微弱的鼻息聲音之外,連眼皮也未睜動一下.

突然,身後飄傳來一個清脆動人的聲音接道:"她害的什麼病,這等厲害?"聲音不大,但卻字字清晰.

龍玉冰回頭望去,隻見一個豐儀絕世的青衣少年,緩步對著臥榻走來,舉步輕逸,恍如行雲流水,絕美之中,含蘊著迫人的高華氣度,耀眼生花,使人不敢仰視.

龍玉冰還未及開口,卻聽悟空大師怒道:"白雲飛!你跑來這裏作什麼?"

白雲飛聽得一怔,停住了步,兩道冷電般的眼神,迫視在悟空大師臉上,慢慢地反問道:"為什麼我不能來?"聲音雖然甜脆動聽,但那甜脆聲音中卻似含著無上威力,入耳驚心,悟空大師不禁一呆.

龍玉冰在饒州客棧和她見過一麵,知她出手快捷無比,心存戒懼,不自覺伸手拿起寶劍.

白雲飛冷笑一聲,緩步對她走去,直把那三尺霜鋒當作草芥,連看也不看一眼.

悟空大師一橫身攔在李青鸞臥榻前麵,雙掌含勁當胸,蓄勢待敵.龍玉冰也一躍而起,寶劍斜垂,封住門戶.

白雲飛臉上微現詫異之色,眼光橫掠兩人一掃,投在仰臥床上的李青鸞身上,隻見她臉色蒼白,雙目緊閉,看情形似是病得十分嚴重,不由一揚柳眉兒,怒道:"她病勢那等沉重,你們不想辦法給她醫病,卻橫劍蓄勢攔我作甚?"

悟空大師聽得一怔,繼而又冷笑一聲,道:"她病死了,不是正稱你的心嗎?"

白雲飛再難忍受,嬌叱一聲,欺身直進,右手一舉,封住悟空大師當胸雙掌,左手伸縮之間,已把龍玉冰手中寶劍奪下,反手一投,寶劍直向室外飛去,劍勢快如電掣雷奔,正好把身後躍襲而來的玉真子攻勢擋住.

她一出手,同時攻製三人,手法巧快無倫.

悟空大師被她右手一封,早就運勁待敵的雙掌,不知怎的卻再也無法劈出,反被她急襲雙腕的指風迫退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