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提時代的我，對父親沒有什麼印像。我總是弄不明白，為什麼別的小孩有爸爸，我卻沒有呢？
隻是隱隱約約地聽母親說，父親被警察抓進監獄去了。
我出生在春市豆腐廠7號一個普通市民家庭，兩歲時家搬到離此不遠的臨江裏35號。
臨江裏地處春市老城腹地，位於盤龍江東岸中段，北起長春路，南接德勝橋，全長137米。淸代成巷時，北段因編織草製品的人家較多，故得名打草巷；南段以魯班廟為巷名，因緊臨盤龍江，辛亥革命後統稱臨江裏。我就是在春市大東門盤龍江一帶長大的。
家住臨江裏，夜深人靜的時候，常常能聽到江水流淌的聲音。因為有了這條美麗的江，我的童年才少了許多孤寂，多了許多情趣。當時的盤龍江兩岸還沒有石堤，河淸透底，碧波遊雲。江畔人家沿緩坡而下，即可到達江邊，或汲水浣衣，或淘米洗菜，頗有點“詩意地棲居”的韻味。也許是臨近江邊的緣故，當時江畔街市便產生了一種當下年輕人不可思議的職業：賣洗臉水。
每日淸晨，天剛發白，賣洗臉水的人就在門前擺起一溜臉盆，在盆中倒進熱水，盆邊搭起毛巾，賣給路人洗臉。洗一次臉大概也就兩三分錢。這種市井街圖，堪稱老春市獨特一景。 兒時的我們，當然對賣洗臉水沒有多少興趣。最使我們興奮的，還是到盤龍江捉魚的那些日子。當時沒有環境汙染問題，每年春夏之交，總有那麼幾天，盤龍江裏的魚會一下子成倍成倍地多起來。人們站在岸上，都能看到巴掌大的魚一群一群地在江中遊動。每年這個時節，最先發現魚訊的人就會歡呼著到臨江裏來喊：“發魚了，發魚了，盤龍江又發魚了！”於是，巷裏的居民便端盆拎捅，攜網提簸，呼啦啦地湧到江邊，甩衣脫褲，捉魚摸蝦。水中岸上，大呼小叫，笑語聲喧。
那真是童年最快樂的一段日子。當時我四五歲，和哥哥一起赤足遊走在淺淺的江水裏麵，每次都能捉到幾條鮮活的魚拎回家去。盤龍江不“發魚”的日子，我和哥哥就偷偷跑到江裏玩水。母親為了我哥倆的安全，曾多次警告我們不能到江裏遊泳，並且說她再發現我倆到江中洗澡就“打斷狗腿”。有好幾次，當我倆跑到江邊，把衣服褲子一甩跳進河裏的時候，“告嘴婆”就把消息傳到母親耳邊。接下來就是母親滿麵怒容地揮舞著一根細長的棍子，急急忙忙地奔到江邊，一把抱起我們堆在岸上的衣服褲子，追得小哥倆露著“小雞雞”滿江亂跑.......
這就是我喝著它的乳汁長大的盤龍江。
我基本是在單親家庭長大的。孩提時代的我，對父親沒有
什麼印象。我總是弄不明白，為什麼別的小孩有爸爸，我卻沒有呢？隻是隱隱約約地聽母親說，父親被警察抓進監獄去了。
童年，本來應當是在家庭溫暖中享受父母的嗬護，在校園明亮的教室裏跟隨老師在知識的海洋裏遨遊，在夏令營讓胸前的紅領巾和同學們的一起飄舞成風景。可是，當“星光灑滿所有的童年”時，我卻過早地踏入了社會。父親的入獄，為我造就了一個童年的江湖。
從父親失去自由的那天起，我和6歲的哥哥就背負上“小革命”的精神枷鎖。25歲的母親，用嬌小的肩膀挑起了家庭的重擔，雞鳴而起，日落而歸。中午，我們自己熱熱頭天煮好的冷飯，吃點鹹菜。晚上，等媽媽回來為我們做飯，才可以熱湯熱水地吃一頓。一次，太陽落山很久媽媽都沒回來，我餓得哇哇直叫。鄰居見了，就過來教哥哥做飯。鄰居教哥哥舀兩小碗米倒在鐵鍋裏，摻上水，用兩個巴掌搓搓米。米淘好後，又摻上水，把一隻手巴掌平平的放在米上，水淹過手背即止，然後就可以生火煮飯了。哥哥如法炮製，剛把飯煮好，母親就回來了，我倆高興地朝母親大叫：“媽媽，我們把飯煮熟了！”
據母親後來對我們說，這鍋飯煮成了“夾生飯”，下麵糊了一層，麵上卻還是生的。母親臉上笑著，一連聲地叫著“娃娃乖，真懂事”，眼眶裏卻溢滿了淚水。從此，我們小哥倆學會了煮飯，不久又學會了洗衣服，做家務。
有一首歌中唱到：“沒媽的孩子像根草”，其實，沒爹的孩子，同樣“幸福享不了”。當時，母親早出晚歸，根本無暇顧及我和哥哥的安全和教育問題。
臨江裏緊臨長春路。這裏印滿了我童年和青年時代的足跡， 成為我生命過程中的主要背景。長春路在五華山以南，東起北京路，西至正義路，全長1200米，明代形成街道。1956年，長春路改造工程施工，主要是挖掉原來鋪在路上的石頭，改修成混凝土路麵。一天，我和哥哥在長春路施工工地玩耍打鬧，互相追逐。結果，我奔跑時被絆倒，重重地摔倒在地，頭撞在路邊的石坎上，頓時鮮血直流。哥哥見狀嚇得臉都綠了。我已記不清後來是怎麼送到醫院的，隻聽說當晚母親回來後，把哥哥痛打了一頓。
當時，盤龍江經圓通山到小菜園一段被稱為“八大河“。那裏水深灣多，常有很多人去遊泳。我和哥哥怕在臨江裏的河道裏玩水被母親發現，就常常跑到八大河去遊泳。我們把褲子脫下來後，再把褲腰和兩隻褲腳用麻線緊緊紮好，放到河裏弄濕，然後用嘴緊緊地貼著褲子吹氣，褲子便漸漸鼓脹起來，漂浮在水上。我和哥哥從兩隻褲腳中伏在褲腰上，雙手劃著水，在河中遊動著，真是好玩極了，全然不知道有多危險。玩夠以後，把褲子上的水擰幹鋪在草坪上，曬幹後再穿起回家。一次，哥哥正在“駕”著鼓脹的褲子在河中洋洋得意地遊著，不料遊到最深的一段河道中心時，褲子卻越來越癟，不一會兒，整個人就沉到水裏去了。岸上一個大哥哥發現了，一邊叫喊著“有人淹水了”，一邊跳下水迅速遊到河心，把哥哥救上岸來。後來哥哥告訴我，當時嗆了幾口水，連“救命”都喊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