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覺得,奇多是個挺沒勁的男生。
他姓祁,叫祁誌偉。名字念起來倒是響當當的樣子。不過我一直習慣叫他奇多,叫了N多年了。真名,反而要愣一下才想得起來。
對,我跟奇多認識真的有N多年了。我們兩家是世交,他媽媽是我的幹媽,我爸爸是他的幹爸,關係聽起來亂複雜的。而且我們在幼兒園和小學的時候都是同班同學,他小時候是我們班最壞的,上課從不好好聽講。要是玩老鷹捉老鼠的遊戲,他就從隊列裏衝出來,張牙舞爪地把我們趕得七零八落。而我一直是最絕頂聰明的那種,做什麼都容易拿到第一,每次露臉的事都會輪到我。要是他們四個大人碰到一起,多半就會開我的表彰會和奇多的批判會。那時候奇多看都不願多看我一眼,眼神要是對上了,頭就扭過去再扭過去,表情相當的叛逆和不屑。
初中的時候奇多的爸爸做生意發了財,買了一個很大的房子,住得離我們老遠。我和奇多也終於不在一個班念書了,關於奇多的故事多半是從媽媽嘴裏得來的,奇多長到一米七啦,奇多又和人打架了,奇多又逃課了,奇多居然戀愛了,奇多又把幹媽氣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了。
我依舊很聽話地長大,做我的優等生,每年把一大把的獲獎證書帶回家。
那時的每個周末,幹媽都把我接到她家裏,希望帶著奇多一起看看書,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幹媽認定我可以把奇多帶到正道上來。
奇多煩我煩得要命,叫我“飛婆”。他媽要是不在,他就變著法氣我想把我從他家氣走。弄壞我心愛的小提琴就算了,最可惡的一次就是把一隻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小白鼠放進我的飯菜盒裏,惡心得我一整天沒吃下飯,奇多的爸爸是個粗人,氣得掄起皮帶就抽他,一抽抽到臉上,抽出好長的一條血印,奇多一聲也沒吭,我卻尖叫一聲,哭著喊別打了別打了,衝上去搶下了那條皮帶。
那晚我們第一次有真正的對話。
他說:“飛婆,你假惺惺的,我一點也不感激你。”
我說:“奇多你死沒出息,我一點也瞧不起你。“
“誰要你瞧得起?白癡!”
“誰要你感激?大白癡。”
他先住了嘴,可能是覺得跟小姑娘鬥嘴也沒啥勁。不過後來他很少出去玩了,常常躲在陽台上看英語書,要是有人走近了,他就在嘴裏哼流行歌曲,裝模作樣的樣子。
令我們跌破眼鏡的是,中考過後,他居然以高出一分的成績擦進了重點。我幹媽神通廣大,又把他弄進了重點班,這不,我們又是同班同學了。
高中生活並不像我想像中那麼的有趣,新班級裏高手如雲,大家都各有各的絕活,我很難像初中時那麼明顯的出位和引人注目。不過我還是報名參加了班長的競選,我有做五年班長的經驗,自信不會輸給誰。
我最強有力的競爭對手是米妮。米妮是直升的,是全市“十佳中學生”之一。她很漂亮,做事幹練,有很強的組織能力,還是省電視台中學生節目的業餘主持人。我倆的競選演說都得到了大家熱烈的掌聲。可是最終,我還是以一票之差落選了。
我跟米妮握手,由衷地祝賀她。下麵卻有人哈哈地大笑起來,這個人不是別人,就是奇多。大家都被他逗笑了,老師嗬斥他說:“祁誌偉!有什麼好笑的?!”
“覺得好笑就笑唄。”他頂嘴說,“難道重點中學連笑也禁止?”
全班更是笑得一塌糊塗。
隻有我清楚地知道,他是真正的開心,幸災樂禍,巴不得我丟臉丟到好望角。
我無官一身輕,每晚拚書拚到十二點,隻想在期中考試中好好出一口氣。奇多對學業還是那麼的漫不經心,但我很快發現他在班級裏有很好的人緣,下課的時候,好多的人圍著他聽他胡吹海吹,他那些東西都是從網上COPY來的無聊貨,可是偏偏就是有那麼多的人喜歡。
相反,我沒有朋友,很寂寞。
十月,學校的藝術節。米妮和文娛委員找到我,希望我可以來一段小提琴獨奏。這是我的長項,但是我婉言拒絕了。我笑著對米妮說:“對不起,我的小提琴壞了。”
“那我們去借一個吧,”米妮說,“我可以借得到的。”
“別人的我會拉不慣。”我說。
“你的小提琴不是早修好了嗎?”奇多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我到現在還沒有機會再弄壞它呢。”
米妮狐疑地看著我的奇多。
“神經病。”我理都懶得理他。
但是我到底沒有參加藝術節的演出,我無論如何沒想到的是奇多卻竟然參加了,還唱的是一首流行歌曲,周傑倫的《星晴》:“手牽手,一步兩步三步四步望著天。看星星,一顆兩顆三顆四顆連成線,背對背默許下心願,看遠方的星是否聽的見。它一定實現……”
我們班四個女生為他伴舞,米妮也在。平時常聽他哼哼,第一次聽他正兒八經地唱,還真像那麼一回事,底下掌聲雷動。一大群男生高叫說:“小祁小祁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奇多笑起來,臉上是那種酷得要命的表情。
勿用置疑,是他掀起了整場演出的高xdx潮。
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想要是幹媽看了,也一定不會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大家轟轟烈烈的掌聲裏,好像這是第一次,我感覺奇多站在了我的前方,用淩架於我之上的微笑擊毀我的自信和自尊。
晚上我獨自在陽台上拉琴,我是多麼的喜歡小提琴,雖然我很久沒有認真地拉過了,可是我的技藝一點也沒有生疏,我拉著拉著就莫名其妙地掉下淚來。聽到媽媽走過來的腳步,我趕緊把淚擦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