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沒事就不可以打杜經理的電話?”我譏諷地說,“或者,我需要預約?”
他在那邊沉默。
“我代表媽媽通知你,今晚你早點回來。”說完,我迅速地掛了電話。門一把被拉開了,我知道媽媽一直站在外麵,她用期待的眼光看著我說:“你爸爸他怎麼說?”
“他什麼也沒說。”我繼續埋頭到我的“貪食蛇”遊戲裏,我聽到自己冷漠的聲音:“如果他不回來,你跟他離婚就是。”
“小萌!”媽媽的臉上露出極為痛苦的表情:“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這是你的家啊,你知不知道爸爸媽媽離婚,你就沒有家了!你怎麼可以說出這麼可怕的話來!”
“如果你們都不珍惜這個家,我要它有何用!你們整天不是吵啊吵就是冷戰,又什麼時候顧及過我的感受?”我大喊大叫說:“我早就受夠了!離就離,誰怕誰啊!”
媽媽想打我,但是她的巴掌沒有落下來。
她自己癱倒在沙發上。
我沒有扶她,而是轉身衝出了家門。
又開始下雨了。十一月黃昏的雨帶著絲絲的涼意打在我的身上。我無處可去,以前每次這樣,我都是躲到阿木家裏。但現在我不會再去了,我永遠都記得阿木今天下午看我時的那種眼神,我的高傲和自尊絕對不允許有人這樣子來看我,特別是朋友。
我在媽媽的身上早就看到,女人沒有自尊就等於沒有了一切。
於是我去了“寂地”。
“寂地”是一個小小的Club,裏麵來來往往的都是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我們都有一樣無畏的眼神和寂寞的表情,聽歌的時候大聲呼喊或是默默流淚。我很喜歡這裏,因為這裏讓我覺得自己很成熟,誰也不會把誰當成孩子。
我還喜歡這裏那支有名的樂隊“驚弓之鳥”,它們的成員也都是學生,吉它貝斯和鍵盤玩得好得不像話。不過他們隻在周末的時候才演出。Onin是他們的主唱,一個看上去文文弱弱的男生,戴金絲邊的眼鏡,聲音卻極具爆發力。我聽到他唱的第一首歌叫:《噢吧之歌》,歌詞是這樣的:
有一天一頭豬向我走來
我就向它敬個禮呀
有一天一條狗向我跑來
我就跟它唱又和嘞
噢吧咕嚕木
有一天我變成頭豬向你走來
我也要你給我敬個禮呀
有一天我變成條狗向你跑來
我也要你跟我唱又和嘞
噢吧咕嚕木
我差點沒笑翻過去。
阿木卻有些坐立不安,他是好學生,被我拖到這樣的地方實屬無奈。後來我再也不和他一起來,他在我身邊,我反而不自在。
今天不是周末,人不算多。我獨自坐在那裏,跟服務生要了一包煙。我其實不會抽煙,可是我會吐煙圈,吐得又大又圓。就在這時有男生坐到我旁邊來搭訕,他誇我的嘴唇很漂亮。我做出嘔吐狀。他越發對我感興趣,問我願不願意和他一塊兒去飆車。
“我還不想死。”我說。
“這麼漂亮長了張烏鴉嘴。”他掃興地說,“我他媽要是玩出人命了,成了厲鬼第一個找你。”
“我一定等你。”我說。
他哈哈大笑,伸出手來拉我:“走走走,小妹妹,今晚我泡定你。”
我其實一點也不怕,可是我大聲地尖叫,這讓我覺得痛快。我還學電視劇裏的女主角將一杯冰水潑到那男生身上,這時一隻手握住了我的臂膀,那聲音很好聽:“女孩子最好不要打架。”
是Onio。
他放開我後轉身對那男生說:“對不起,這裏是聽歌的地方。”
男生好像有點怕Onio,拍拍屁股走掉了。
我跟Onio說謝謝,誇他的歌唱得好。他並不稀罕我的表揚,連唇角都不往上揚一揚。我朝著他背影喊:“你酷到可以交稅哦,感覺一定很不錯吧。”
他回過頭來咧開嘴笑了,像隻青蛙:“想聽什麼歌?”
“《驚弓之鳥》!”我揮舞雙手,像個小神經:“耶耶耶~~~來一首《驚弓之鳥》!”
他真的給我唱《驚弓之鳥》,這是他們樂隊的代表曲目,我百聽不厭。Onio站在那裏,將話筒輕輕一斜,我立刻聽到他無與倫比的聲音:
我是一隻驚弓之鳥
我沒有受傷
我隻是嚇了一跳
我是一隻驚弓之鳥
拍拍我的翅膀
妄想飛去天涯海角
這個世界危險太多
幸福太少
但我還是堅持著微笑
我是一隻驚弓之鳥
可是你
可是你
能不能看到我的驕傲?
我拚命地鼓掌,然後就趴在桌上流淚了。生活充滿了痛苦,我也是一隻驚弓之鳥,可是我到哪裏才可以找到自己的驕傲?我其實很少哭的,可是一天竟哭過兩次,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
一張紙巾遞到我麵前來,是Onio。
他笑著說:“你是被我唱哭的第N個女生。”
“臭美。“我說,“我眼睛進了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