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家的茶樓以菜式和水產為主,主打吃食,沒有琵琶琴聲,也沒有姑娘,謝劭曾光顧過。
同溫殊色成親後,也去過一回,那掌櫃的一見到他滿臉堆笑,回頭衝著裏麵的人吼了一嗓子,“姑爺來了。”陸陸續續的“姑爺”聲不絕於耳,太過於熱情,他有些不太習慣,再也沒來過。
今日進門卻清清涼涼,上回的掌櫃也不見了,換了一張新麵孔,倒是對他旁邊的崔哖點頭哈腰,頗為恭敬。
換了掌櫃,不認識人也正常。
幾人上了二樓,崔哖招來小二上菜,“把最好的都拿出來,好好招待咱們謝公子,還有好酒,都上,動作快點。”
小二彎腰點頭,“是。”
儼然一副老板的架勢,平日裏他崔哖本就是這個模樣,謝劭也沒在意,問他,“糧食是你賣給溫二的?”
該來的總得來,崔哖掀起袍擺坐在他
對麵,怕他承受不了自己接下來的話,便先道,“謝兄,當日可是你說的,謝家如今是嫂子當家,讓我有事找嫂子的。”
看吧,一招失策,用人不當,自己把自己的路全堵死了。
謝劭無話可說。
“她用了多少銀子?”庫房和嫁妝都掏空了,想必崔家一粒米都不剩了,他崔哖怕也沒少對她趁火打劫。
崔哖輕咽了一下喉嚨,沒直接告訴他,先給他講起了這場糧食大戰,“嫂子的腦子其實很聰明......”
“嘁~”謝劭直接轉過頭。
她聰明,能把自己弄得身無分文?
崔哖無法反駁,慢慢地同他說叨,“嫂子最初買的糧食,確實很劃算,一百錢一鬥米,連夜收了米鋪子,連陳米都沒放過,險些把我的飯碗都搶了,這事謝兄也知道,我還沒上門呢,嫂子倒先找過來了,進門便揚言買我崔家的糧食,謝兄既然已經發了話,家裏的事是嫂子做主,見她非要買,我念著咱們的兄弟之情,隻能勉為其難地賣了。
倒也沒有他說得那般為難,鋪子以八折的價格抵押給他,他不要,溫殊色就去找別人。
崔哖目中露出欽佩,“後來那糧食價格,謝兄人沒在鳳城,是沒見到,大米從一百錢漲到了六百錢!短短八九天的功夫,翻了六倍,小麥和豆類更是十倍往上漲。足以見得,嫂子是個做生意的料,看準了商機想做個大買賣,這才把謝溫兩家的銀
子和鋪子全都投進去買了糧食,本是萬無一失,穩賺不賠的生意,壞就壞在洛安的將士......”
“等會兒。”謝劭腦門心一跳,循著他適才的話倒回去,“你說什麼,什麼鋪子。”
這一刀終究得刺下去,崔哖沒再繞彎子,“嫂子在我這兒買的糧食,沒給現銀。”手指頭輕輕地磕了一下兩人跟前的木案,“這家茶樓是我的了。”
完了又偏頭,指著斜對麵謝家的胭脂鋪子,“那個。”還有水粉鋪子,“那個。”街頭和街尾那幾家看不見,總之,“謝家和溫家的鋪子,嫂子都抵給我了。”
崔哖衝對麵臉色凝固的郎君,報以和善的微笑,“所以,謝兄現在,可能已經傾家蕩產了。”
現銀沒了,鋪子也沒了......不就是傾家蕩產了。
謝劭目光呆滯,遲遲都沒反應。
崔哖知道他一時半會兒承受不了,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安慰,“放心,今兒這頓飯,我請謝兄,誰沒個困難潦倒的時候,人生無常,關鍵咱們要學會適應,這不謝兄已經當官了嗎,從今往後就是謝員外了,指不定有另外一條陽關大道......”
謝劭突然起身,動作太快,險些把自個兒絆倒,伸手及時扶住案角。
崔哖慌忙起身去扶,同情地道,“謝兄,節哀。”
謝劭懶得理他,緊咬牙關,渾渾噩噩地下了樓,周鄺和裴卿也趕了過來,兩人翻身下馬,見人從裏
麵衝出來,臉色一團死灰,便知道應該什麼都清楚了。
兩人齊齊上前安慰。
“謝兄。”
“謝兄......”
謝劭一抬手,他什麼都不想聽,前一刻怎麼急急忙忙地從府上出來,如今便怎麼急著回府。
周鄺不放心,追著他的馬匹喊了一句,“謝兄,不必如此傷懷,等你日後上任,這不每月還有俸祿嗎。”
謝劭留了個馬屁股給他,風風火火趕回謝家,門房一見他回來,便交給了他一封信,“三公子,二爺剛讓人捎回來的。”
隨手接過撕開,信紙上就幾個大字,“吾兒意誌堅定,為父不懼。”
是回複上回裴元丘來遊說他之事。
且不說這話如同放了個狗屁,沒半點作用,這個時候才傳回來,有事要指望他,怕是黃花菜都涼了。
謝劭想起了什麼,轉頭把信紙塞給閔章,“你去告訴他,他的兒媳婦兒把他那堆養老的金子都敗光了,再告訴二夫人,她的鋪子也沒了。”
閔章對他是唯命是從,立馬點頭轉身。
“等會兒。”他又叫住了她,“就說她全買了糧食,都捐了。”
“是。”
一個新婦剛嫁過來,人還沒見到呢,先告她一狀,無論是什麼理由,兩個老的聽了印象必然就差了,那敗家子還沒見到公婆,先失了名聲,往後還如何在長輩跟前立足。
禍不是她一人造成的,他也有責任,扶額又同閔章道,“罷了,你回來。”
這敗家娘們兒,
簡直能捅破天,他定要去好好問問她,謝家如今到底還剩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