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昨日她替他挑竹刺, 抓了他的手,是因為事出緊急, 僅僅把他當成一隻手來看, 沒有半點雜念。
如今他這樣故意來牽她,意圖是完全不一樣了。
手被他捏住,人也跟著動彈不得。
也不知道他那手是如何長得, 昨夜在燈火下她便察覺了出來, 骨節分明又修長,此時被他牽住, 頗有被如來壓製的氣勢。
他是存心要拉她墊背的吧。
無論是他適才說得那一番鬼話, 還在他如今的行為, 都是在告誡她, 自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誠然適才聽到他說的那句‘家破人亡’確實嚇到了她, 她的父親和兄長剛回鳳城, 一家人好不容易安穩下來,倘若謝家出事,她斷然沒那個必要同他殉葬。
但細細一想, 覺得不太可能。
謝家大房要站隊, 謝家二房不也有自己的主見?先不說謝仆射, 單憑謝三同周鄺的關係, 應該也不會受到牽連。
自己也不怕, 她這不是已經有了明婉柔了嗎, 等她將來成了世子夫人, 保她一條命還不容易。
何況,謝大公子這不還沒出發去東都嗎。
就算去了,一時半會兒他也謀不了反。
未雨綢繆, 太急了一些。
從來沒被男子這般牽過手, 對方掌心的溫度不斷從對方身上傳遞過來,順著她的脈搏,把她的心撥得七上八下,極不舒服,試著掙脫,“郎君,有話好說,你先鬆開,你
這樣我很不習慣。”
郎君似乎鐵了心要把她一塊兒拉下水,給了她一個理由:“那是因為牽太少了,往後我會多給你機會適應。”
說完手掌又緊,徹底把她鉗得死死的,手指頭還特意在她的手背上蹭了蹭。
未等她發作,突然回頭問道:“你平日如何養護的,手怎會如此細嫩。”這還沒完,把兩人牽著的手揚起來,似乎發覺了什麼了不得的事,驚歎道:“小娘子的手真小,瞧我,一個巴掌就捂完了。”
溫殊色:......
溫殊色耳朵瞬間燒了起來,身子僵住,雙目不可思議地瞪著跟前一臉得意的郎君,驚愕他今日是不是打算不要臉了。
手上掙脫不開,隻好另一隻手提起裙擺,繡花腿一抬,踢向他袍擺下的腳踝。
郎君吃痛,她趁機抽手,終於從他的五指山下掙脫出來,往後急退幾步,不忘憤憤地他罵了一句,“登徒子”。
轉身瘟神一樣避開他,匆匆跑回了東屋,一把將門扇合上。
祥雲今兒沒跟著她一道出去,並不知道發生了何事,見她紅著臉氣喘籲籲地回來,嚇了一跳:“娘子怎麼了?”猜測道:“娘子是被大夫人發現了?”
結果小娘子回頭,一臉絕望,噘著嘴同她哀苦地道:“祥雲,我不清白了。”
祥雲一驚,她不是去大夫人院子聽牆根了嗎,怎就不清白了。忙把她打探了一圈,並無異樣,正覺茫然,小娘子便圍著她
猛打了兩個轉,緊緊捂住自己的一隻手道:“謝三剛才摸我手了。”
祥雲愕然了片刻,心頭鬆了一口氣,笑了笑,“不就是摸個手,怎就不清白了。”又道:“娘子小題大做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娘子是姑爺明媒正娶來的妻子,肢體接觸在所難免。”
“不一樣。”溫殊色一把將她的手拉過來,學著謝劭剛才的動作,手指頭輕輕地在祥雲的手背上打著圈兒,“他是這樣摸的。”
祥雲被她摸得肉皮子發癢,頓時一陣毛骨悚然,打了個寒顫,有點認同她了:“確實好可怕。”
看吧,見祥雲也如此認為,溫殊色徹底焉了氣,一屁股坐在軟塌上,無望地道:“我是嫁不出去了。”
祥雲壓根兒就沒覺得她還能改嫁。
家給人家‘敗’了,她想拍屁股走人過好日子,隻怕沒那麼容易,姑爺可不像是個好惹的主,八成已經做好了要與娘子共沉淪的打算。
祥雲見她打擊不輕,又寬慰道:“娘子嫁給了姑爺,姑爺便是娘子的夫君,清白丟在夫君手上,天經地義。”
她還不如不安慰呢。
溫殊色這時才回憶起謝三的那一通胡話,反應過來,雙手捂臉,愈發絕望了,“謝三說明二公子要許親了。”
她和阿園終究沒了姑嫂之緣。
這不就對了,祥雲道:“所以,娘子更該死心了,娘子先前費了那麼一番勁頭治家,如今還在熬著呢,要是再換個地方
,又得重新開始,豈不是累得慌......”
這話多少管了一些用,可不是嗎,自己還在受苦受難呢,上回出去偷吃,險些被撞見,打了半天的嗝,滋味別提多難受。
且她好久都沒有買過漂亮的衣裳和漂亮的首飾了,前幾日在鋪子裏看到了一隻白玉簪,成色比她手頭上的都要好,如今還刻在腦子裏,揮之不去。這樣的‘苦’日子還要過到何時,轉頭問祥雲:“晴姑姑遞信回來了嗎?”
“估計也就這幾日了,奴婢明兒去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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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謝劭因唐突了小娘子,被踩了一腳,隻能幹受著,閔章看著自家主子沾了灰跡的袍擺,沒替他疼,倒是替他丟臉得慌。
似乎也覺得自己的行為有幾分失麵,謝劭摸了摸鼻尖,抬頭見閔章還怵在這兒,揚聲道:“怎麼還沒走。”
閔章猶豫了一下,道:“主子一個月遞過去的信兒,沒有十回也有八回,二爺想收到,早就收到了。”
言下之意,即便他傳了信,二爺也不會收到。
謝劭豈能不知。
但這回的事情不同往日,很明顯有人要對謝家動手,找準了大房這處缺口,投其所好,把大公子引到東都,將其安插到太子麾下,一對親生父子卻腳踏兩邊,即便謝家同靖王府的關係再好,久了也會出現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