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長生聽了宋狗子的問話,原本焦急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來,臉上轉而現出一種沮喪的表情來。
即使不是錦衣衛,作為一個北京城的市民,他怎麼可能不知道目前的糧食價格有多高呢?
每石沒脫殼的穀子現在在京師的市價就是二十五兩到三十兩銀子。也就是說細算下來,這每斤白米,肯定要超過七十文錢到八十文錢的價錢。
別說別人,就是劉長生自己也根本買不起這樣的糧食。今天早上他剛剛吃掉的那碗稀粥就是他自己從本千戶的同僚家裏借到的最後一點糧食了。
看到劉長生的表情變化,不論是宋狗子還是和宋狗子一起謀劃劫大事的幾個年輕人都鬆了口氣。
很明顯,同樣是和大家一樣窮苦人出身的劉長生想明白了問題的所在。和劉長生和宋狗子這樣的光棍不同,南城這邊的軍戶人家大部分都是拖家帶口的。在這青黃不接的四五月份裏,家家挨餓戶戶沒糧的情況是普遍想象。
過去糧食價格沒有這麼離譜的時候,大部分人家還能想方設法的從別處借到些糧食。現如今則是一點糧食也弄不到了。
因為日趨嚴重的自然災害,江南地區農業生產的徹底經濟作物化,特別是本時空原本不存在的複興黨占據了湖廣中部地區的漢江平原產糧區,更是實行了徹底的“隻進不出”糧食管製政策,長江以北大片農業生產原本就相對落後而人口有相對較多的地區,糧食供給嚴重不足。
陝西、山西、河南、直隸、山東以及已經被後金女真占據的遼東北和被軍閥占據的遼西南地區,全部陷入到嚴重的糧食危機中。
後金女真方麵在第一次入關中獲得的巨大劫掠,甚至無法從山西漢奸商業家族手中買到足夠的糧食。遼東地區的糧食價格已經突破了五十兩一石的大關。陝西、山西、河南等目前屬於農民造反軍的統治區域裏,已經沒有任何糧食在市麵上流通了。而山東和直隸地區即使依靠著大運河,平均糧食價格也超過了三十兩一石。
北京城因為是大明朝的首都,所以朝廷使用了一定的行政力量抑製糧價。但是即使在二十五兩到三十兩一石的價格狀況下,北京城內那些背景深厚的各大糧行也是保持著“惜售”狀態。市麵上根本就見不到糧食。
畢竟按照現在這種狀況,是個人就知道糧食價格肯定會一直漲下去的。
後世有一些曆史學家都認為,張居正改革後的大明王朝經濟處於一種徹底市場化的狀況。他們認為,明王朝滅絕的主要原因,是明王朝政府在這種市場經濟的狀況下失去了對糧食的控製,從而導致了王朝滅絕的。
從某種程度上說,封建主義的上層建築不能適應資本主義的社會生產關係,保守僵化被利益集團綁架的明王朝政府失去對市場化的國民經濟的控製,最終滅亡的觀點,還是有一定的合理性的。
隻不過這些研究者都忘記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在這個明王朝滅亡的過程中,不能適應這種市場化狀況的大明百姓經曆了一個怎樣悲慘的過程。
宋狗子在乎五城兵馬司和錦衣衛嗎?
作為一個普通百姓、城市平民的宋狗子其實是在乎的。
可是作為一個要照顧自己身邊的幾百兄弟和他們的家人的“流氓“無產者,作為一個明確的了解目前的所有小民百姓生存危機的平民領袖,宋狗子並不在乎似乎非常強大和有力的大明王朝的國家機器。
“劉兄弟,不是我想搶那個周國丈家的糧行!而是弟兄們家裏麵都已經餓了好幾天了,好幾家的弟兄家裏都已經出了人命了!我在五城兵馬司裏掛了號,我在錦衣衛那裏掛了號都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宋狗子不會為難你這個兄弟。等我們的事成了,弟兄們家裏都有了吃食。我自己就和你去錦衣衛領罪!”
“劉兄弟,你我是一起長大的兄弟,你就信我一回吧!”
看著宋狗子那堅定的眼神,錦衣衛百戶劉長生不得不艱難的點了點頭。
劉長生不知道的是,他的所作所為,即將改變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