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雪後,紅梅開的更好,映著雪景,一冬的情致韻味便都在這片梅林中了。
虞喬剪了花枝來帶回府中插瓶,她挑揀出幾支含苞待放的送到老太太房中。老太太的院子離虞喬的院子有些距離,虞喬捧著花枝走在路上,腦中卻在思索遲淵亭的事情。
她在猶豫要不要多管這個閑事,雖說自己家跟遲大人關係向來和睦,但畢竟是別人的家事,看遲淵亭現在的樣子,似乎在家中非常不受重視,或許是他並非遲大人親生才被如此對待?
虞喬想的出神,等到了老太太房中也是心不在焉的模樣。
虞老太太身邊的嬤嬤接下了花,正要叫虞喬回神時,被老太太無聲攔了一下,老太太伸出手,對著她搖了搖頭,嬤嬤識趣的捧著花退下了。
老太太正在房中點茶,她一手撫著建盞壁一手拿著茶筅,手腕使力又穩又勻,時不時抬頭看虞喬一眼,手上快速擊拂的動作不停,不多時清澈茶湯之上就暈出層層細膩的沫浡來。
虞喬被茶筅在茶盞底部刮打的聲音喚回神,她欲言又止的看了老太太一眼,長出了一口氣,整個人蔫蔫的趴在圓桌邊緣,手肘墊在下巴下麵,看著老太太手上的動作。
老太太點好了茶,給她也舀了一盞,飲了一小口沫浡入口品了品,才開口:“有什麼事?說吧。”
虞喬朝她甜甜的笑了一下,雙手搬起凳子挪到老太太身邊,伸手環在老太太手臂上,她語調聽上去都嬌氣了些:“都是些小事。祖母,你知道遲家二房的那個弟弟嗎?”
虞老太太手中的茶盞放了下來,她溫暖的手掌蓋上了小妮子環在她手臂上的手上:“知道。”
“嗯?您是怎麼知道他的?”虞喬反手握住老太太伸過來的手,握在手心搓了搓。
老太太被她的舉動逗笑,有些寵溺的瞪了她一眼,任了她動作:“你先告訴我為什麼會忽然問起他了?今天來就神不守舍的也是因為那個孩子?”
虞喬聞言聳了聳鼻子,她討好般的靠上老太太的肩膀,回答說:“什麼事兒都瞞不過祖母——孫女說了祖母可不許生氣。”
“那我可要聽完再決定氣不氣了。”老太太聞言端坐起來,強調也拿了起來,聽著就知道是在逗她,虞喬聽她的口氣就知道老太太心情還不錯,是在故意拿她打趣,於是她想了一下措辭,把她在遲家宴席上那天遇到的事和方才在府門前遇到遲淵亭的事都講給了虞老太太。尤其誇張的說了一下遲淵亭可憐的處境,當然,有一大部分都是她自己腦海中構想出來的。
“你沒見到他身上的那些傷,看上去可嚴重可嚇人了!”
虞老太太聽完半晌沒說話,而後歎了口氣:“造孽啊。”
她伸手捋了捋虞喬額角的碎發:“聽你這麼說,囡囡是想幫他?”
虞喬聲音悶悶的,一下就音量就小了:“我也不知道。畢竟跟我們家沒有關係……但是他看上去又很可憐,所以我想來問問祖母。”
老太太點了點頭,她側了側身,伸手扶了虞喬一下,讓她坐好:“那你今天來,是想問我什麼?”
是啊,她來是想聽祖母說什麼呢?
老太太的話一下把她問住,虞喬仔細的想了想。
見虞喬不說話,虞老太太又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她繼續說:“其實你們母親還在世的時候,是很好的朋友。”
“所以我在那孩子還小的時候見過幾次。”
虞喬從沒聽說過這件事,她看著老太太神態認真。
虞老太太抬手拍了拍虞喬的手,繼續給她講故事:“你母親是商戶女,雖說我並沒有什麼偏見,可當時你母親剛進我們虞家門的時候,京中的流言可不少。貴婦們明麵上客客氣氣的,背地裏湊在一起沒少編排。就是遲家的二夫人,她和你母親親厚。她是在遲老二一次外派工作中跟他認識的,娘家也不在京城,是地方小官員家的女兒,在地方也算富庶家庭,可放到京中,就不夠看了。她剛入遲家那些年,跟你母親是一樣的處境,或許是感同身受,跟你母親就越走越近。後來關係就好了。”
“年輕的時候常在一起玩,跟在你母親身邊兩個人像是姐妹花似的,禮數十分周全,每次來我們家都會買些街上的新鮮玩意來給我解悶。她家那小子我也見過幾回,那時候他還小,抱在繈褓裏不大一點點,長得漂亮極了,我第一次見到以為是個女兒,沒想到是個小子……哦對了,你小時候也見過他,不過那時候你還不到三歲,皮猴一樣,遠遠的看了一眼就往外跑,應該不記得了。”
虞喬驚訝的聽完,她沒想到她家和遲淵亭家還有這般淵源,她認真的想了想,果然一點都不記得這回事:“那後來呢?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他家的事呢?”
“後來啊……”老太太講到這裏有些唏噓,“後來遲家老二走的不太光彩,京中流言蜚語多的可以淹死人,她也得了心病,那時候最難。你母親懷了長徹害喜的厲害,還要為了虞家避嫌,也幫不上什麼忙。後來沒曾想天意弄人,你母親生長徹的時候走了,同年,遲家老二媳婦也走了,那時候那孩子才兩歲……算起來,這也五年了。人都沒了,還提這些舊事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