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喬坐在主院的石凳上等遲淵亭,院中的石桌上有雕刻成凹槽的棋盤格,虞喬閑來無事讓侍衛去取了兩盒棋子自己跟自己對弈,她從一開始的漫不經心到逐漸認真,兩隻手撐著石桌邊緣正襟危坐。
遲淵亭走出書房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了,他一眼就看到了虞喬。
原本那句話多是一時興起,可出門來真就見到一直在等他的虞喬,遲淵亭心頭不由覺得熨帖,他從來沒有被什麼人等待過,也從不等待別人,不對任何人抱有期望。
可是虞喬,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她都認真對待,即使是他如今才七歲,是並不會計較什麼而且及其好哄騙的年紀,但是她沒有,她對待人真誠又懂得尊重,哪怕她麵對的是個甚至還說不出什麼是尊重的小孩子。
如果虞喬是遲家人,或許他的幼年生活會好過許多吧。
他緩緩的走過去,虞喬並沒有注意到他,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石桌吸引了,走的近了才看到那是一局棋,已經走到了雙方角鬥的僵持不下的地步。
黑子白子的進攻和防守的路數皆一致,走成現在的棋局也不奇怪。虞喬的眉頭無意識的皺起,她正舉棋不定,此刻全部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棋局吸引了。直到遲淵亭快要走到她身邊,她才驚覺的抬起頭來。
“跟我爹說好了?”
遲淵亭點了點頭:“嗯,虞將軍同意了。他讓我明日跟你一起去學堂報到,後日卯時二刻來尋他練功。”
“這麼早?”虞喬起身,她下棋的目的是等遲淵亭,此刻目的已經達成,她也不再過多留戀棋局,“我爹爹很嚴格,但是他也很厲害,什麼刀槍劍戟他都有涉獵,你跟他好好學,定不會白白吃苦的。”
遲淵亭一應應承下來,他前世在戰場之時,一杆長槍所向披靡,槍尖所指十有九勝,弓弩暗器也屬大成。虞涯多年軍營浸潤,若想不被他看出端倪,恐怕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多加留意了。
兵器上就選一個上輩子不曾試過的劍好了。
說來感慨,世人多崇尚使劍,無論清風霽月的醉酒舞劍,還是一身俠骨的仗劍天涯,世人對劍有諸多溢美之詞,然而遲淵亭偏偏不用,沒成想兜兜轉轉竟還是要補全了他的短板。
遲淵亭的視線落到了棋盤之上,微微出神。
“走吧。還得回祖母那裏一趟接上長徹,不然他又要鬧了。”虞喬打斷了他的思緒。
遲淵亭說聲好,然後伸手執了一顆黑子,落到了棋盤上。
隻一子,焦灼的戰況瞬間局麵扭轉,黑子方成殺伐之相,襯得白子後繼無力,一子落後,敗局盡顯。
虞喬還未走遠,她把這一幕盡收眼底,隨後有些驚訝的呼了一聲:“好厲害!”
遲淵亭的回話驢頭不對馬嘴,他摸了摸鼻尖,狀若自然的問道:“長徹弟弟這麼粘人?”
虞喬觀察了一會兒他落這一子的棋路,也沒介意他的問題:“粘人。現在比起前兩年已經好多了。可能是自小沒有母親的緣故……長徹從來沒有見過我娘。”
虞喬說著,不由有些失落。
遲淵亭有所察覺,他心下歎了口氣上前去拽了拽她的袖口,“那走吧,去接他。”
剛出主院的門迎麵就撞上了正往這裏趕的虞長徹,他一路小跑,家丁們在他身後隻得快步走才能跟上自家小少爺。
虞長徹看到虞喬出門,眼睛一亮,但緊接著他又看到了正扯著虞喬袖口的遲淵亭,虞長徹指著他隔著距離嚷嚷:“你你你!幹嘛牽著我姐姐!”
他跑的像個飛速前進的小皮球,一下來到他們身邊,伸手一下揮開了遲淵亭的手,然後牽住了虞喬。
虞喬無奈,她回握住虞長徹的手,口中不輕不重的說了他一句:“長徹,不可以沒有禮貌。”
虞長徹沒聽進去,他對著遲淵亭哼了一聲,一副得勝的模樣。
而遲淵亭不像往常那樣低著頭,他緊抿唇角眼睛濕潤又明亮,就這麼看著虞喬。
顯而易見的委屈表情,虞喬又一次心軟了,向他伸出了空著的那隻手。
遲淵亭從虞長徹麵前繞過去,然後牽住了虞喬伸來的手。
下一刻,虞長徹撅起的嘴上能掛住一個油壺,他探身對遲淵亭說:“遲哥哥,你牽我吧。我的手……比姐姐的手小,容易牽。”
虞長徹叫的這聲哥哥可謂虛假,他絞盡腦汁來想出了這樣一個理由,企圖可以“引誘”到遲淵亭。
這邊遲淵亭不僅沒有動靜,反而牽著虞喬的手輕輕晃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