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譬如東儀島向來有“小清明、大穀雨”的風俗,島上居民每到穀雨時便闔家出動祭祀,人人佩戴一朵本地名葩朱顏花,比過年還隆重。

自然,越是臨近穀雨,東儀島居民便越是看重本地培育的朱顏花,今年天候古怪,若到穀雨時拿不出足量的朱顏花,還怎麼祭祀?

章清昱會來找沈如晚,也絕非病急亂投醫,沈氏花坊在臨鄔城裏頗有名望,傳聞坊主沈姑娘出自蒔花世家,家傳二十八種名葩花譜,什麼樣的香草仙葩落到她手裏都能爭奇鬥豔。

——這當然都是好事者荒誕不經的杜撰。

沈如晚拜在蓬山第九閣門下,最擅長的便是木行道法,便是要她培育那些真正的奇珍仙葩也能信手拈來,普通凡花更不在話下。

從前章家便與她打過幾次交道,對她的本事十分信服。

“舅父讓我和沈姐姐說,若沈姐姐願意去我們東儀島上指點一二,隻要穀雨那天能順利用上朱顏花,章家必有厚謝。”章清昱端端正正地坐在桌邊,平平直直地把話完整複述給沈如晚聽。

章家是臨鄔城周邊有名的殷實人家,在東儀島上更是說一不二,既然說是“厚謝”,這報酬就一定不輕。

然而沈如晚聞言,神色也隻是淡淡,沒去管那份潛在的厚禮,反倒把目光往章清昱身上落了一圈。

章清昱今年也不過十九歲,眉眼細細,帶著一股書卷氣,頰邊還帶著點微圓的弧度,正是青春最鮮麗的年紀,然而她神色裏卻總藏著深深的焦慮,眉毛微微蹙著,平添幾分思慮過甚的愁意。

沈如晚的目光落在章清昱的鞋子上。

“今日怎麼從島上過來的?”她問章清昱,“你一個人過來,他們竟沒給你聯係好車馬接你?”

從東儀島到臨鄔城,先要乘船,待下了船,若能提前聯係好相熟的鄉鄰,便能坐著人家的車馬一路過來。章清昱腳上的鞋已被泥水洇濕,顯然下船後走了好一段路。

再算算時間……

“寅正時你就出發了?”沈如晚一挑眉。

章清昱有些局促,貼在裙邊的手微微掖了一下裙擺,抿唇一笑,有點不好意思,“事關重大,舅父催得急,沒時間找同路人載我,幹脆就走了一段,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沈如晚不語。

寅正時,天都是黑的。

章清昱在東儀島的處境其實很尷尬,她是章員外的外甥女,生父不詳,跟著母親姓章,長到七八歲時才來東儀島投奔舅父,沒兩年母親病逝,留她一個孤女。

寄人籬下的日子,自然是不好過的,說起來是表小姐,其實也和半個大丫鬟差不多。

“章員外精打細算,真是會過日子的人。”沈如晚眉毛微抬,單看神色,仿佛沒什麼別的意味,但章清昱聽著,別有一種嘲弄,“還特意叫你來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