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我執筆寫下一首陶淵明的《飲酒》,滿意地看看自己的落筆,還算娟秀,這幾年的苦練沒有白費。
“郡主,您的字寫得越來越好了。”清影在一旁磨墨,笑著說道。
“不過是練得比較勤,在書法上,我可沒什麼天分。”我搖了搖頭,可不敢擔一個好字,畢竟毛筆書法我隻練了幾年而已,能算得上清秀就不錯了。
“奴婢不懂看,隻覺得看著舒服。”清影笑盈盈地接過我手上的毛筆,放置一邊,待我舒展一下身體,才上前遞來一杯清茶。
“這是什麼茶?好香!”我輕啜了一口清茶,覺得這茶飲下後唇齒留香,茶味鮮爽,脫口問了一句。
“郡主忘了?這不是詧殿下前幾日為了郡主今年十二歲的生辰,特意送來的廬山雲霧嗎?”清影提醒了一句,我才恍然,在暢雪軒裏雖然不見外人,可是這位三哥卻頻頻送來好玩、好吃的東西,每年的生辰還會送禮物來,聽說我對茶有興趣,今年還特意送來了廬山雲霧。
“三哥可有什麼話?”我不覺微笑,無論在暢雪軒裏過得多舒適,被限製了自由總是很痛苦的,還好這位三哥時時送些小物事,才讓我在枯燥的學習中得到幾分鮮活的色彩。
“詧殿下說,小妹又要做姑姑了,且準備好禮物,倒時三哥是要來討的。”清影繪聲繪色地將蕭詧的話複述出來,這幾年相處下來,她年齡愈大,性子倒是開朗了些。
“是嗎?”我麵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心中卻自有想法。
在暢雪軒住了將近六年,我仿佛遠離喧囂了六年,每日學識字、練書法,阮修容還會親自教我下棋,對於樂器我是一竅不通,她也曾找過教習來教我,可是在頻頻失敗後,隻好放棄。
這六年,我無不聽從阮修容的話,努力學習她讓我學習的每一件事,並非是我沒有主見,而是在我看來,這本就是學習知識的最好時機。在我的記憶裏,這幾年的南梁還算是安穩,索性呢,我就貓在皇宮裏好好學習。
“對了,太婆婆在哪裏?”我放下茶杯,問清影道。
“阮娘娘應是在佛堂禮佛。”清影答道。
“我去看她。”
佛堂離我的書房有些遠,天氣已入六月,我早已經換上了薄薄的夏衫,不過在這正午燦爛的陽光下,也出了一層的細汗。
“太……”我跑進佛堂,剛想出聲,看到阮修容麵色肅穆地跪坐在蒲團上,微閉著眼眸,默念著佛偈。看著她端莊肅穆的模樣,我忙收住聲音,輕步走上前,跪在她的身旁。
這幾年來,原本慵懶隨心的阮修容突然開始篤信佛教,連日常的起居衣著也漸漸樸素簡檢起來。她幾乎每日都要在佛堂中誦經數個時辰,可是原本嬌媚脫俗的麵容竟然日漸衰老,尤其是今年,她的鬢間已見白發,麵容也日趨沉靜。
“複作是念。生死何從。何緣而有。即以智慧觀察所由。從生有老死。生是老死緣。生從有起。有是生緣……”阮修容的聲音很小,偏偏我每個字都能聽得清清楚楚,隨著她的默念,我的心思慢慢沉靜下來,耳畔隻有她的聲音,再無他物。
“相思,你來啦!”阮修容淡淡的開口,打破了我的沉思,我睜開眼睛,露出一個燦爛的笑顏。
“太婆婆,今天天氣不錯,相思來找太婆婆下棋。”與阮修容朝夕相處了這麼多年,我已把她當成與太子同樣重要的親人,雖然始終不解她的目的,不過這並不影響我對她的信任。
“相思,你可知道太婆婆剛剛念的是什麼經文?”阮修容衝我淡淡一笑,站起身來,也伸手將我扶起。
“是……”我皺眉想了想,這段經文我還是有些印象的,雖然對佛家的東西不甚感興趣,可是偏偏對這一段還有些印象,“好像是緣起經。”
“嗯……”阮修容似乎沒有想到我能說對,詫異地抬眼,又緩緩地嗯了一聲,略微沉吟了一會兒,才又說道,“你懂得這段佛經的含義嗎?”
“大概就是說,生死隨緣,愛恨隨緣,得失隨緣。”我想了想那段偈語,慢慢地說出自己的感受。
“嗯,你很有悟性。”阮修容勾唇一笑,又恢複了一絲往日的姣美。
“太婆婆,咱們別說佛經了,天氣這麼好,相思扶著您出去走走吧!”我撒著嬌,扯了扯阮修容的衣袖,惹得她輕聲一笑。
“好,那就出去走走吧!”阮修容撫了撫我鬢間的一絲亂發,慈愛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