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房間的角落裏,看著一幫人麵容哀戚地跪在地上,聽著耳邊嘈雜而又悲傷的慟哭聲,這般的難以置信,我無法理解,一個半日前還對我歡笑盈盈的人,此時,已經魂飛香銷了。
“太婆婆……”
我喃喃著,順著角落的牆壁滑坐到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試圖看清楚,這一切,到底是不是幻覺,可是眼前漸漸模糊,似乎是被什麼阻擋住了視線,讓我看不清,看不清皇上陰鷙的麵容,看不清太子擔憂而悲傷的眼神,看不清湘東王似有所悟卻難抑悲慟的表情。
一聲低喝,“扶郡主出去。”
誰?是誰在說話?是在說我嗎?我茫然四顧,耳邊卻隻剩下嘈雜的聲響。
我側頭看去,是采菊,她緊咬著嘴唇,淚水淌到腮邊,滑出兩條濕痕,她上前將我扶起,小聲地說著。“郡主,奴婢扶您出去。”
我搖了搖頭,伸手幫她擦了一下腮邊的淚,眼睛又看向錦帳那邊。“不,采菊,我得在這兒看著,假的,一會兒就沒了,我得等一會兒。”可是好多人擋著,我看不見。
“郡主……”采菊的聲音都顫抖了起來,抓住我胳臂的手也用了力氣,試圖把我往外麵拽,我一個不防,被拽個趔趄,她的嗓音裏是濃濃的哭腔,“郡主,娘娘新喪,您不能留在這裏,跟奴婢走吧。”
“新喪?”我的心狠狠一揪,雙手攥緊,突然發覺右手裏有東西,我猛地想起剛剛阮修容那奇異的笑容,失神時,被采菊順勢帶出了房間。
“郡主,您趕快回去換素服吧,奴婢,還得為娘娘……”
采菊把我交給了在外麵等候的清影,剛囑咐了一句,便哽咽著福了一禮,跑走了。
清影扶著我,低聲地問。“郡主,娘娘她……”
我衝她搖了搖頭,“清影,走吧,先回去。”清影不再多言,便扶著我快步離開了這個混亂之地。
回到我的房間,清影去翻找合適的素服,而我坐在床邊,腦子裏一片空白,突然想起手裏還有東西,忙攤開右手,是一塊白絹,寫著字的白絹。
我小心地展開白絹,上麵密密地用小楷寫著:相思,對不住你,孩子。用如此倉促之方式與你永訣,並非我所願,卻也是我所圖。想我石令贏輾轉坎坷三十餘年,皆因所謂天道使然,以致相愛之人不能愛,相守之人不能守。相思,六年前初見你,我便定下心思用你以破天道,你卻甚是年幼,六年後亦不過豆蔻年華,我卻已等之不及。五年前,我便發覺身中奇毒,並非致命,卻會逐漸喪失神智,悲矣,他為轉回天道竟已不惜對我下手,此心已碎,此情終斷。我隻將心願托付於你,盼你攪亂這乾坤,破這天道,讓他終生不得寧日,以慰我心。此人詳情你可詢問明鏡,想必可解你心中疑惑。我之身死,必然會招致他之行動,切切小心。建康非善地,當盡速離開,以圖後謀。此番永訣,望女珍重。
原來如此,我看完了白絹上的留字,第一個想法就是原來如此這四個字,可是,這一張白絹並不能解開我所有的迷惑,反而更添了幾分不解。可是悲傷的心情讓我自己停止了思考,便先妥善地把白絹收好,等見到明鏡等人再說。
清影已經備好了素服,我將素服換上,所有的頭飾、璫珥以及手環都卸了下來,才重新坐下,等候傳召。
這一等竟然等到了掌燈時分,清影悄聲將屋裏的宮燈點起,我依舊坐在床邊,手中攥著那塊白絹,身子有些沉,腦子裏卻異常清醒,一字一句地回想著白絹上的內容。
在暢雪軒與阮修容朝夕相處了整整六年,我一直隱約感覺她似乎在謀劃著什麼,可是我並不在意,畢竟,在皇宮裏可以保持榮寵和尊貴的女人,不可能沒有自己的勢力,而這正是我所需要的。所以我親近她,討好她,去博得她的信任和憐惜,可是到了此時我才發現,這一切,都是她預謀好的,她算計好的,她本就想要以我為棋,破天道棋局。
可是我無法怨她,不僅是因為這六年的感情,也因為她以自身為棋,下了一步決絕的死棋,雖然我還不明白她為什麼要走這一步,走了這一步,會得到怎樣的結果,可是她臨死前那奇異滿足的笑容,讓我的心為之顫抖。
宮裏的旨意就在此時,到了。宣旨內侍的手上不僅捧著應祖製的喪服,還有口諭。聽完了口諭,我先是吃了一驚,然後平靜地謝旨,然後示意清影把喪服接好。清影捧好喪服,又將宣旨內侍恭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