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南梁的建康城已經有三日,我住在晏九朝安置的一處精巧雅致的宅院裏,每日都是在翻看著從各地傳來的信息。
高歡傷重不治,早在一月前便已經亡故;高澄在那日的巷口亂戰中,就授首於寒二的刀下。這次因為高洋也還年幼,婁夫人雖然扶他上位,卻並沒有給他權利;而孝靜帝適時起事,終於從高家的手中,搶回了半壁江山。
東魏,亂了。
“思兒姐,我在你的眼中,隻是高家嫡子的身份嗎?”那個麵容憨憨的男孩,用著明亮澄澈的眼眸注視著我,眉宇間流露出一縷失望的哀傷。
我手中的毛筆一抖,在宣紙上留下了一滴大大的墨跡,不由得怔怔出神,對於高洋,我的心中到底有多少愧疚呢?也許在我的心中,一直把高洋當成一個可以利用的人吧……而自從進了高府,進了疏影居,我似乎便已經將他拋去腦後了。
門口的輕響,讓我恍然回神,抬眼看過去,是明鏡站在門口,手上還拿著什麼東西。我直起身,放好毛筆,“進來吧。”
明鏡抬步走進來,唇邊掛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姑娘在想心事?”
我回避了他的問題,目光落在他手上的東西上,“又送什麼來?”
明鏡伸出手,遞過來一塊錦帛,上麵似乎寫了字,我接過來,邊展開,邊問道,“誰送來的?”
“宮裏。”
我猛地抬頭,看著麵容平靜的明鏡,才重新低下頭,看著鋪展在桌麵的錦帛,仔細讀著上麵的每一個字。
平靜地看完,我隨手把錦帛卷到一邊,又重新拿起了毛筆,在宣紙上寫字,“若水是什麼時候晉妃位的?”
“去年三月。”
我寫下兩個字:三月,才又開口,“她的那個兒子,今年,有兩歲了吧……”
明鏡半天沒有回應,我詫異地抬頭,隻見他微微擰著眉,嘴唇微抿,“怎麼了,明鏡,你在想什麼?”
“沒有。”明鏡慢慢舒展了眉頭,搖了搖頭,我卻看得出,他隻是不肯說。
我複又低頭,繼續寫字,再寫下兩個字:兩年,“明鏡,你不會是心軟了吧?”
明鏡還是沒有開口,我卻大概了解他的想法,他和我不同,他們鏡花水月不是一年兩年的交情,是十幾年的情誼,縱然明鏡心中了解若水就是背叛我們的那個人,縱然他會將這筆帳討回來,可是他的心情,絕對不可能是好的。
“其實這一路走來,我總覺得自己隻是一個旁觀者,眼看著命運決定著誰生誰死,可是,有一點我總還是知道的,也同樣是堅持的,就是做錯事的人,一定要付出代價。”
明鏡依舊沉默,而我在宣紙上重重地寫下兩個字:代價。然後,順利收筆。
很不滿意地瞧著宣紙上的這幾個字,我的字退步得真不是一星半點,而且上麵的殺伐氣太重,根本不是我的性格。好吧,我承認,對若水,我也下不了什麼狠手,雖然古月被救出來的時候,身上的傷口遍布,麵容憔悴萎靡,可是,回來了三日,我隻是接收著消息,卻一道命令都沒有下過。
“寒大要走了。”書房裏安靜了好一會兒,明鏡才突然開口。
“什麼?”我回過神,不覺微微皺起眉,不過很快就舒展開來,“嗯,他能夠在這裏待上三日,已經是他的極限了吧。畢竟,他的主子,可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