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寂靜,落針可聞。宸妃一時溫柔小意,沒成想這般收場,她雙眸漆黑,輕蔑又魅惑地說:“顧昭,你可敢睜眼看我,每次與你說話都當我是洪水猛獸,好沒意思。”
顧千白生生笑了出來,似嘲似諷,“我與娘娘本是雲泥,娘娘是寵妃,而我隻是東宮僚屬。就算身陷囹圄,怎敢勞娘娘大駕。這裏汙糟糟的,娘娘還是早回落霞宮休息才是正事。”
他言辭懇切,俱是苦口婆心的勸告,乍一聽,倒是宸妃不知好歹。
宸妃醞釀片刻道:“都言顧大人是正人君子,原本我還當是那些小宮人信口胡諏,今日一見名不虛傳,可人都有欲望,否則你怎麼會入東宮。我得好好想想,如何才能讓你就範不是。”她思來想去,玩笑般開口,“你喜歡權勢?隻要你想我能助你走到最高位。還是喜歡珠寶?看我瞧著你簡樸至極,還是生殺予奪的快樂。”
她一邊說一邊觀察顧千白,終於看到她眉間顫抖,有所動容。
“那就是生殺大權了,你要是喜歡我都能給你,剛好宮裏要殺一批給那些拎不清的警告一二,我可以特許你來。不過百二十人,也不知是否能讓你盡興。”
顧千白寒意砭骨,神色不豫,他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將她扯到自己麵前仔細端詳,辨認她說的話是否違心,良久他頹唐地泄氣,手卻依舊用力。宸妃心裏一動,手腕上的滾燙直入心底。她想到一個詞,色令智昏。都這樣了還沒有叫人讓自己逃離危險,實在是大忌。
他痛心地說:“我知你驕矜傲慢,對人命無敬畏之心,可你怎麼殘忍到這地步,輕飄飄地決定百二十人的生死。太子受難,我知你心痛,隻要查明罪魁禍首就好,為何大開殺戒,難道那些人都是幫凶不成?”
宸妃遷就地坐在他的身旁,“有的該死有的不該死,可我太忙了哪有時間去分辨,不如都殺了,省時省力。”
顧千白不敢置信,“你知道在做什麼嗎?枉死之人的命會算在你的頭上,你難道想困在幽冥贖罪,永不得輪回嗎?”
她嗤笑,“顧昭沒承想你還信神佛,可我是半分不信的,什麼輪回,我隻要這一世的快活。”
“可我決不允許你這樣錯下去。”是他妄念,本想徐徐圖之,讓她修身養性,壽終正寢。現在看來縱容下去的結果是魂飛魄散,徹底消弭在天地間。那他就功虧一簣。
宸妃第一次看他如此激動,還是為了無關緊要之人,感歎她宅心仁厚,可這樣的人在宮廷是生活不下去的。奈何她喜歡這樣的天真,看螳臂當車別有趣味。
她妥協道:“若是你願意把這參湯喝下去,我就放你出來查清始作俑者,放了那些人,如何?”
這個買賣,他是不吃虧的,隻是有危險,他要是放任自流踏進去,走入這個良夜,從今以後,他就不能置身事外,與她徹底糾纏在一起了。
顧千白認命般低伏下身望進那雙如水的眼眸,像是被山間晨霧濕潤了的山湖,他們在對視中看得清晰,不知誰的眼角含著若有似無的情,牽牽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