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玉是天地之初，落在昆侖山上的一塊玉石，吸天地靈氣，長出神誌，變成神祇。
可他當神君時，並不懂得人心與七情，為人處世皆從古籍中學習，多了幾分生硬，還被西山王母調笑。後來他聽說，來皇與後皇有個女兒，如珍似寶的愛著，那時他想這個神女天生神胎，不知要負起什麼責任，沒想到居然會和自己扯上關係，彼此糾纏，不得解脫，不想解脫。
顧千白用指腹琢磨著短短的發釵，這隻發釵是他尋遍昆侖山，才又找到的一顆獨一無二的黑曜石雕琢而成。那發釵被他磨成木藤形狀，釵頭曲繞，釵尾平直，為她梳發髻確實剛好。
木鳶的眼角餘光掃過他手中的發釵，任他取了溪水，拿出發梳打理發絲，風乍起，他的廣袖掠過自己的手腕，酥酥癢癢。
“石頭碎了。”她指的是木瑤額間的那塊黑曜石，在她被顧千白抓來昆侖山徹底清醒後，那顆黑曜石便四分五裂，宣告木瑤複生失敗，哪怕她現在的記憶都是木瑤的，可魂魄是木鳶。
顧千白認真地梳著頭，將她的發絲一縷縷握入掌心，被打擾也隻是隨意應聲，“不過是一塊黑曜石。”
木鳶搖搖頭，鄭重其事地說：“那是父親來昆侖山上仔細挑選的，他說將昆侖山翻了個遍，才得了這一塊滿意的玉石。”
而現在那顆黑曜石碎了。
顧千白又為她整理寬大的袖袍，輕輕拂過衣袖上的塵土，“那又如何？不過是一塊石頭。”過去的就應讓它過去，怎能沉湎其中。
木鳶捉住顧千白的手，阻止了他的忙亂，認真地，又殘忍地看著他，報複似的勾勒笑痕，那樣淡，又薄又冷。
“是你送給木瑤的黑曜石碎了，木瑤跟著黑曜石一起消失了。”
她在說他們的處心積慮，在這時徹底破滅。他們就像是池中魚籠中鳥，掙脫不出木瑤不能複生的噩夢。
顧千白感慨似的喟歎，嗤笑一聲，“我重新選了一塊黑曜石，與木瑤的那塊無一點相似之處，這次不做額間配飾，我把它磨成了簪子，若你喜歡便日日簪著不要取下，可好。”
木鳶冷眼瞧著他，非要看明白，拇指微微扣著他的手心，“若我不願意呢？木瑤念舊情，可我不念，今日給了我，明日我就找一個山坳將它拋下，碎成五六塊，讓你修複都難。”
顧千白的手，隨意拂過她的發絲，嘴角突然一揚，“那隨你，你是自由的，你可以決定做任何事，不必擔憂我會生氣，會不理你。當年我把你帶回浮煙山寺，所求的是你這一世的自由，無論你是誰，都蓋不住你的光芒，你和木瑤都有活的權利。”
他此時的話與當年初相遇，帶她回浮煙山寺時說的話一模一樣，並無不同。他的初心從未改變，是木鳶一次次的動搖，一次次的懷疑，可這又怪不得她，每一世她都在被利用，被欺騙，猜疑刻入了她的骨髓。
木鳶衝顧千白，挑釁一笑，“那你不管人間了嗎？”
他們都清楚，隻要木瑤的魂魄存在一天，人間的事就沒完沒了。
顧千白認真地糾正她，“人間不是你一個人的人間，是我們這些神明都要守護的人間，將人間的生死，寄托在你一人身上是強求。神女木瑤，已奉獻了她的一切，凡人木鳶就平安地活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