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怎樣有意義,加入旅團時,他問過庫洛洛。
庫洛洛當時與他說:一棵樹的生長中如果遇上了壁壘,絕不會在自己身上認罪,生命遇上了困難,要更放縱自己的成長才對,環境不適是肯定的,要占領更舒適的環境才是正確的,讓自己成長,擁有無比強大的力量是正確的,如果可以沒有後顧之憂,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是該推崇的。這不會促成一個被社會淘汰的錯誤人類,為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就會認可社會中自己接納的部分,做出妥協。你並不想成為太壞的人,你忌憚是因為你有所顧慮,但你也不知道什麼叫壞人,不知道自己會成為的樣子算不算壞人,事實上,人隻會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人,你不會是你拒絕的那個樣子。
他知道自己確實是一張紙,一張不願麵對自己內心的紙,還是一張被星期五嬌慣養著的紙,他可以恃寵而驕,從來不需要思考很多事,得到了星期五的愛,星期五永遠也不會背叛他,他可以一直相信下去。
他以為自己可以一直放棄思考那些複雜的事情,任星期五牽著從靈魂裏向他伸來的手。
現在才能想過來,庫洛洛當時那樣向他解釋,前半段因為星期一死於了自殺,後半段因為他剛加入旅團,庫洛洛說的話其實並不是什麼真理,都是抱著目的來安慰他的話。
他是個狡猾的家夥,見不同的人說不同的話。
可他們是不同的靈魂,星期一自殺死了,庫洛洛為什麼就擔心其他人也會這樣呢?
“其他人……是怎麼死的?”貪婪問。
庫洛洛沉默了稍許,說:“殺死一個人並不容易。”
“騙人,死太容易了。”貪婪說,“人就像脆球,捏一下就壞了,要一個人死太容易了,庫洛洛也說過的?”
“要致別人於死地很容易。”
“那就是很容易,要我死也很容易……”
貪婪沉默稍許問,“庫洛洛,死亡,可怕嗎?”
“雖然沒有死過,我會對死亡報以敬畏。”
“那我有這種敬畏嗎?庫洛洛,我有多少次是自殺死的?”
沉默的換作了庫洛洛,他稍微閉了下眼睛回憶。
有多少次自殺而亡?似乎很多。
在流星街有這樣的一致共識,流星街人在臨死前一定會戰鬥到底,決不放棄一線生機,無論實力有多懸殊,無論身處多麼絕望,甚至渴望死亡的處境,流星街人都不會濫使自己死亡。
自殺會很浪費不是嗎?流星街的每一個生命都是他人耗費了無數經曆救活,撫育起來的,他們在出生時被拋棄,被父母判下了死刑,卻被那麼多陌生人報著期待才成長起來的。
他們的生命比蟑螂還要頑強,整日在生死邊緣過,在何種境地都有搏命求生的意誌。
但貪婪不是,他的處境很是奇怪,那麼多次的死亡似是巧合,又像定局。他每一次的死亡似乎莊重,又從來沒有使庫洛洛心生什麼悲傷。
都是出於個人意誌選擇了死亡,那麼,就沒關係。
哪怕是要螳臂當車,順從個人意誌迎來的死亡,就是一個生命的最高價值,是一個靈魂的成功,無需他人來惋惜什麼。
“我隻能確信你自殺過兩次,也可能超過了半數,選擇讓自己深陷危險也是選擇自己的死亡。”
“庫洛洛,如果有一天旅團需要你自殺來得到什麼,你會死嗎?”
“旅團不會需要我的死亡,隻能是我在某一天需要死亡吧。”
“需要死亡,一個健全的人怎麼會需要死亡?”
“那麼,我就隻會戰鬥至死了。”
“我到底是一個靈魂,還是七個靈魂呢。”
“你心裏有答案。”
“庫洛洛,乘著船安全回去之後你會做什麼?”
“需要休整時間,團員要好好納新了。”
“庫洛洛,你記不記得友客鑫的預言詩?你有寫新的嗎?”
“那個能力消失很久了。”
“你有留著俠客的手機嗎?”
“遺物歸還在死者手裏。”
“俠客還特意給你做了天使的天線。”
“嗯,兩根都用掉了。”
“……對不起。”
“聊起他挺好的。”
“那你有哭嗎?”
“……”
“對不起,好像沒什麼能問的了。”
庫洛洛沒有回話。
這樣一來一回的交談,在貪婪身上很少見,他其實有所預感。
但他的目光看著海,看著遠方。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他要想很多事,也可能正停下來放空自己的大腦,凝聚於視野中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