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起,隔壁的琵琶聲已停了,開門再闔門,全都悄無聲息的。
屋外立了一道纖薄的身影,聲音也低低柔柔的不敢叫人聽見:“陵陵,你還在麼?”
陵陵倏然起身,連忙上前開了門,將青曼迎進來:“青曼,快進來。”
青曼捧著她的風氅進來,雙目還猩紅,勉強扯出的笑意也在見到盛彧的那一刻陡然凝固。
她不敢看他,也不敢再往前一步,捏著陵陵的衣袖道:“我不知你夫君也在,我來還了你衣裳便走的。”
“呃——”陵陵率先回首瞧了盛彧一眼,見後者默許了,便拉著青曼出了包廂,“我還有話同你說呢。”
青曼出了包廂,沒了那迫人的視線,終於鬆了一口氣:“你若不嫌棄,便去我的屋子裏罷。”
陵陵自然不會嫌棄,隨著青曼遊遊繞繞,穿過了富麗堂皇的雅樓,來到了後院一排矮小的下房,青曼便住在其中一間。
她並非丫鬟仆從,好歹算是給雅樓攬錢的,無須同旁人擠在一間屋裏頭。
隻是她住的屋子也不大,又窄又小的十分逼仄,一張床榻一方妝台,一架衣櫃一台桌案,便擠得屋子喘不過氣來。
青曼回了自己的屋子,才放鬆了神情,隻字不提方才的不堪,先柔聲道了一句恭喜。
“我前幾日回家見到了佟嬸子,這才知道你嫁了人,還是嫁進了王府。也好,總算是你苦盡甘來了。”
陵陵不欲多說自己的事,握著青曼紙片般的手,忙問道:“青曼你怎瘦成了這般,我兩月前見你也還不這麼瘦,柳叔瞧見得心疼死了。”
青曼歎了一口氣,攜著她一同坐到了床榻上。
“雅樓明裏是處風雅之地,暗裏做了不少上不得台麵的事。如今又學了揚州秦淮那處的勾欄風氣,不叫這裏賣藝的姐妹們吃飽飯,個個都瘦成了這般。”
青曼一雙秀眼如彎月,柳葉眉櫻桃唇,原本姿容豔麗便可稱得上一句美人,實在不必餓成一個身量孱弱的玉骨西子,如今反倒過於單薄,不如曾經的好顏色。
似乎察覺到了這話過於沉重,她連忙改了口:“倒也不必擔心我,洛陽到底不盛行那些東西,說不準過兩日便又叫我們變回原樣了。”
陵陵也配合著換了話題,問道:“自我嫁了人,阿娘和大哥也搬走了,也不知柳叔怎麼樣,他一人可還好?”
“阿爹病了這麼多年了,還是因著心病,倒也沒什麼大礙,飲食起居還過得來。我在雅樓彈琴唱曲給阿爹掙個藥錢還是富裕的。等再過一兩年,我攢夠了錢,便將阿爹也接到城裏來,方便照顧他。”
陵陵聽到心病二字,不知該如何安慰青曼,沉默著沒開口。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尤其是無權無勢的貧苦人家。
青曼本有一個兄長,五年前投河自盡了,從此便隻有柳家父女相依為命。
佟家與柳家經曆相似,陵陵與青曼自然也同病相憐,關係很要好。
青曼自小就學彈琴唱曲,便來了雅樓尋營生。
陵陵沒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本事,隻能尋些送酒漿洗的粗活做。
她原以為青曼賣藝要比她做粗活鬆快多了,可是思及方才那一幕,再瞧瞧這一身硌手的骨頭架子,當真是各有各的難處。
陵陵還想再多說幾句,可見青曼目光左右躲閃,一副生怕她提及包廂之事的模樣,她便不再開口了。
同為女子,她豈會猜不出青曼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