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身影離得很近,仿佛互相攙扶著而來,一人腳步輕,一人腳步重,踩得積雪吱吱響。
待到了門前,其中一道身影一眨眼便消失了,獨留一人輕啟了門。
陵陵死死盯住窗外,呼吸都滯住了,胸腔內劇烈鼓動的心跳聲蓋過了院裏踩雪的聲音。她嚇得要死,眼睜睜瞧著一道黑影忽然消失,大半夜的,簡直嚇死人。
好在進來的那人她認得,借著月光瞧得很清楚。
陵陵緊攥著被子的手勁一鬆,重重吐了一口氣,身子還是止不住得發顫,聲音都染了哭腔:“你去哪兒了?”
她已顧不得他是世子爺還是金大腿,張口閉口也沒了虛偽的恭敬。
陵陵跑下了床,方上前兩步便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後知後覺發現他衣襟上是幹涸的血跡。
她吸了一口涼氣,驚愕道:“這是——”
盛彧也被她嚇了一驚,他沒料及她竟醒了,且將他抓了個正著。他耐著刀口的疼,一隻手已經握在了腰間的劍柄上,隻要她輕舉妄動——
陵陵已忘卻了黑暗帶來的恐懼,低啞的聲音與夜相融沉靜:“你先坐。”
她轉身拿起赤銅魚洗,手還沒有碰到門,便餘光見一道寒光乍現,一柄薄薄的劍刃已架在了纖細的脖頸上。
隻消輕輕一顫,就會劃破肌膚。
她屏住呼吸,瞥著那刺目的劍尖,低聲道:“我隻是想盛些幹淨的冰雪給你清洗下傷口。”
身後傳來沉重的呼吸聲,兩人僵持了許久,最終一抹銀光閃過,悄無聲息被收回了鞘中。
屋外是刺骨的寒風,混著雪刮在人麵兒上,比刀子還利,不多時便將人行的痕跡掩蓋了徹底。
月亮已西沉,落在高牆邊,仿佛近在咫尺,又似遠在天際。銀藍的光灑在積雪上,如同一塊無瑕白璧,泛著盈盈碎芒。
陵陵捧起積雪,小心翼翼敷在了那血肉模糊的胸膛上,便聽到他悶哼了一聲。
不知是凍得,還是疼得,或許兩者都有。
她沒有停,拿著帕子輕輕擦拭,將烏黑的血跡抹去,露出翻張的皮肉,好在傷口並不很深,未傷至骨頭。
將最後一捧雪用盡,陵陵終於鬆了一口氣,抬眼看著盛彧:“好了,幸好傷口不深,殿下休養個一兩日便會結痂了。”
盛彧始終神色淡淡的,仿佛傷口並不在自己身上,居高臨下睥睨著陵陵,冷聲道:“管好你的嘴。”
說罷,他便去了羅漢榻上躺著。
熱臉貼了個冷麵,陵陵撇了撇嘴,心中暗罵一聲你大爺!
她老老實實躺回了被窩裏,借著月光看向羅漢榻上一動不動的身影,頭一回覺得身下的床榻大得有些空曠。
還是有些冷的。
可是,她至少不是一個人。
在這滿室盈光的黑夜中,還有一個夠不到卻看得見的人,就在不遠處。
足以令她安心。
盛彧傷得的確不重,天不亮便去上朝了。
陵陵睡到了日上三竿,被石榴叫了三遍才心不甘情不願起身。